第50章

  话音未落,曲凝已经换了居家衣服,从客厅转角拐进餐厅。
  她步子稳,神色如常,看不出丝毫波澜。
  奥利奥脆声喊道:“妈妈。”
  曲凝走近,抱起他,淡声吩咐,“林妈妈,晚点麻烦你把晚餐送到三楼,我带奥利奥在阳台吃。”
  林妈妈一怔,随即点头:“好的,太太。”
  她默默打量曲凝神色,仍是那张温柔漂亮的脸,只是比往日更沉静几分。
  下午那场突如其来的争执,几乎惊动了整栋别墅,她还以为太太不会再下楼了。
  可现在看来,太太已经收起了情绪,又回到了最初从容冷静的模样。
  奥利奥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脖子,奶声奶气问道:“妈妈,爸爸呢?”
  曲凝垂眸,“爸爸在忙工作,妈妈先带你回房洗澡换衣服。”
  港城的秋季依旧炎热,小家伙一整天都在学校里蹦蹦跳跳,肯定出了不少汗。
  奥利奥摇了摇头,小手撑着她肩膀,眼睛亮晶晶地说:“不行,要爸爸洗澡,要爸爸换衣服。”
  曲凝一时无言,只低头轻轻抱紧他,神色柔软中藏着一丝难以言说的苦涩。
  电梯在这个时候“叮”的一声打开。
  男人静静地站在里面,身上还穿着那套深色衬衫,领口微敞,神情寡淡。
  曲凝还没有回过神,奥利奥已经扑了过去,“爸爸,我们快回房洗澡换衣服,妈妈说今晚在阳台吃饭。”
  闻斯臣稳稳地接住他,动作间,指腹无意地擦过曲凝的手臂,温热的触感一瞬而过。
  曲凝收回手,率先走进了电梯。
  闻斯臣看了她一眼,微微低头,目光落在儿子脸上。
  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奥利奥的脑袋,声音温和:“好,我们听妈妈的。”
  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看着这个在权谋局中冷酷无情的男人,温柔得像个从没沾染过阴影的父亲。
  曲凝独自回房,闻斯臣抱着奥利奥回到儿童房。
  小家伙脱得光溜溜的,站在浴缸里仰着头,笑眯眯地说“爸爸,秋天来了。”
  闻斯臣拿毛巾一边替他擦脸,一边低声应道:“嗯。”
  奥利奥眨着眼,忽然问:“妈妈之前说要带我去看企鹅,还可以去吗?”
  闻斯臣眸色顿了顿。
  是的,之前曲凝说要带他去好望角看企鹅,没想到小家伙还记得这么清楚。
  曲凝的那句‘我们离婚吧’,还卡在他胸口。
  更要命的是,现在的她完全有能力做到,她现在手里有钱,有路子,她一旦下定决心离开港城,能把他彻底甩开,带着孩子离开港城,干干净净地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他低头看着天真的小家伙,忽然有些怔忡。
  他嗓音低了几分,像是克制着情绪:“爸爸会带你和妈妈去的。”
  得到了保证的答案,奥利奥安心了,专心往自己的身上摸泡泡。
  而他身后的男人,却仿佛陷入了一场无声的泥沼。
  洗完澡出来,三楼主卧阳台已经摆上了晚餐。
  风吹动轻纱帘,天边是大片橘粉色的晚霞,像不小心打翻的水彩,铺满了整个秋日黄昏。
  又是一个这样漫长却安静的秋天。
  从闻斯臣醒来回到港城,已经整整一年多。
  这一年发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时间过得悠长。
  小家伙坐在椅子上晃着腿,囔囔着要闻斯臣给他剥虾。
  曲凝拉了把椅子坐下,低声叮嘱:“慢点吃,别呛到。”
  奥利奥塞了一嘴,腮帮鼓鼓地答应着:“嗯嗯!”
  闻斯臣低头,动作安静娴熟,剥了虾,去掉鱼骨,不一会儿便将一小碟干净整齐的虾仁和鱼肉推到曲凝面前。
  曲凝抬眸看向他。
  他一如既往地镇定自若,眉眼里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喝一杯?我让人醒了酒,等下送上来。”
  这个男人,一边冷得令人发指,一边又能在这张饭桌上,细致地为她和孩子剥虾剔鱼刺。
  她缓缓垂眸,“不喝了。”
  她没有拒绝那碟虾仁,却拒绝了那杯酒。
  他也不再强求,只“嗯”了一声,转而给奥利奥盛汤。
  闻斯臣深知曲凝的性子,这个时候千万不能和她硬碰硬,她天生是个倔脾气,一旦被逼急,宁可鱼死网破,也不会退半步。
  若是他现在强行要求什么,不但无济于事,反而只会将她推得更远。
  她情绪正紧绷着,冷静只是表象,真正的回转,要等她自己慢慢松动。
  他必须沉住气,绕远路,慢慢迂回。
  一顿饭,就这么平静地继续下去。
  翌日。
  闻斯臣双手扶着方向盘,缓缓跟在曲凝车后。
  她没有带司机,是自己开的车,车速不快,方向明确——医院。
  他眯起眼,望着那辆的白色轿车驶入交叉口,心里已有几分猜测。
  也许她是去看望闻斯婧,但更大的可能是去找沈檀算账。
  她不信他,亦不信沈檀。
  在这场精心布局与相互算计的拉锯中,他和沈檀,一个是有意为之,一个是冷眼旁观,本质上都没干净到哪儿去。
  她是误打误读被推着走上棋盘,她现*在碍着奥利奥,压着情绪过日子,有满腔的怒火需要发泄。
  闻斯婧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妹妹,肚子里还怀着沈檀的孩子,却因这场混账局势而失了胎,最终沦为牺牲者。
  她看不下去。
  就像当初,她看不下去陆丹华对王诗双赶尽杀绝的手段一样。
  他心底涌起一丝复杂情绪,片刻后,他收回目光,重新加速,拐道驶向公司。
  办公室,嬴清风已经站在落地窗前等他。
  闻斯臣站在门口,回眸扫了一眼后方小心翼翼跟进的洪睿。
  洪睿一身冷汗,脚步虚浮,低声道:“嬴律师一早就到了……说,是来帮、帮曲总,拟……拟离婚协议的。”
  话音落地,空气像被什么利刃生生割裂。
  闻斯臣唇角微微往下压了一分。
  门在这一刻被“砰”地一声甩上,沉闷而决绝。
  门风扫过,洪睿下意识闭上眼,脑中只剩一个念头:真是作死。他宁可和齐阳对换岗位,他愿意去跟曲总做事。
  办公室内。
  闻斯臣大步走向办公桌,边走边扯开领口扣子,动作凌厉,浑身散发着一股低压的暴躁。
  “她让你来的?”他嗓音低哑,眸色阴沉。
  嬴清风笑笑,半是调侃半是认真:“曲总昨晚联系的我,给我开了天价律师费,于是我抖起精神来,兴奋得一晚上没睡着,早上六点就守在你公司楼下了。”
  闻斯臣冷嗤一声,眼底泛着戾气:“你差那点钱?陆家的案子还不够你赚?”
  “你还真说对了,你太太找我的理由也很简单,说是陆家的案子她虽不认可我,但让她非常看好我,她相信我能帮她把你们的离婚案处理得干净漂亮。”
  说着,嬴清风理了理西装,随即抬手打开公文包,抽出协议文档,动作一气呵成。
  他正色道:“闻总,你好,我是曲凝女士的代理律师——赢清风。”
  赢清风直视着闻斯臣的脸。
  眼神不再带笑,也没了调侃,是标准的律师语调,公事公办,界限分明。
  闻斯臣盯着那叠协议,眼里却一点没动。
  他的视线抬起,落在嬴清风身上,眸色深得吓人:“你很敬业,赢清风。”
  嬴清风神色不改,轻轻一笑:“不是敬业,是收费高。”
  “……,你是我朋友。”
  “我是。”嬴清风点头,慢条斯理地回,“但现在我是她请的律师,我站在她那边。”
  空气里只剩闻斯臣骨节攥紧的轻响。
  他一把拉开椅子坐下,动作张扬,双腿一抬,架上了办公桌沿,整个人靠在椅子上。
  他抬眸看着对面,一只手随意伸出,掌心朝上,淡声道:“烟,给我。”
  赢清风扯唇,盯他半晌,终是无言叹了口气,将烟盒和打火机抛了过去。
  烟被点燃,火星一闪。
  青白色的烟雾在他指尖萦绕,飘得虚无又缠人。
  良久,闻斯臣缓缓呼出一口烟,淡淡吐声,“告诉她,两个字,做梦!”
  赢清风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
  他可不是什么专业的离婚案律师,本不想趟这个混水,但偏偏对方是闻斯臣老婆,人生总是充满挑战和刺激的,他觉得可以试试看。
  他挑眉,抽出一张纸,“根据港城婚姻法条例,离婚需证明婚姻确已破裂。常见的判定理由包括:一方通奸、家庭暴力、对方行为不合理、或是分居两年可由一方单独申请。若分居满一年,则需要双方同意。”
  闻斯臣的眸色越发冷冽,手指骨节微微发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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