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裴世谦闻言,眉头一皱,:“用沈云芳留下来的方子,无论如何,必须让他再醒过来一次。”
  他需要皇帝清醒地完成禅让,哪怕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沈云漪在王府接到消息时,正在给腹中的孩子缝制出生时穿的小衣裳。
  “说是沈大人在朝堂上拥护太子殿下登基。”
  她握着针的手一顿,“他终于肯摘下那张伪善的面具,看来这次是已经胜券在握了。”沈云漪的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郡王让属下告诉郡王妃,不必忧心。”书铭站在一旁,低声道。
  她点点头,将手中的针线放下,“只是听说陛下病重,我心中总是隐隐不安。”若是太子登基,彻底掌权后,只怕会对他们舒郡王府不利。
  可如今形势之下,朝中众臣只怕愿意站在裴世瞻那边的只会越来越多。
  想起之前她跟裴永昭提及那个选择时他抗拒的模样,她垂眸,眼中晦涩不明。无事,她无论怎样,都会守好舒郡王府,守好他们的孩子,守好她好不容易得来的家。
  第79章
  裴世谦下令文武百官不得下朝,众人此时都在奉天殿候着。奉天殿是举行大朝会的地方,比起万极殿要大上不少。但尽管如此,所有官员身着官服,又无处安坐,只能干站着等。若是年轻人还能撑一撑,几位年纪大些的官员因为体力不支,已经被请去偏殿暂时休息。裴永昭走到殿门外的廊下站着,守卫看他只是在此站着,并未离开,也就只是出言提醒了几句,并未阻拦。看他出来,萧国公也紧跟了出来。
  “舒郡王,宫内还无消息传来,我们要不要做两手打算?”
  “好。”回头望了眼殿内众人,裴永昭想起先前接到的那封密信。转身凝重地看向萧国公,“若是陛下熬不过今夜,恐怕这大齐的天,就真要变了。”
  已经是半夜,但福宁殿内依旧灯火通明。刘太医脚步急促,在殿内未看见裴世谦的身影,来到殿外,看见裴世谦正在跟手下吩咐什么,赶忙快步过去。“太子殿下,陛下醒了!”
  裴世谦眼中闪过喜色,快步踏进殿内。皇帝果然睁着眼睛,眼神已经有些涣散,看着他龟裂的嘴唇微张,似乎想说什么。
  “父皇,父皇,文武百官现在都在奉天殿内候着,您只需……”
  皇帝循着声艰难地转过脸,眼神复杂地看着裴世谦。一只手抬起到一半,突然,他浑身开始剧烈地抽搐起来,眼睛往上翻,脖子处露着的地方青色的经脉暴凸着。
  “快!刘太医!”
  刘太医还没来得及到御塌前,皇帝便已经头一歪,彻底没了声息。
  “父皇?”迟疑了一下,裴世谦伸手去探鼻息,指尖处已经没了反应。
  他愣了片刻,随即仰头凄声地喊道“父皇!”
  尽管最终还是没有遂了他的执念,不是皇帝心甘情愿地昭告天下将皇位禅让给他。
  但这一次,将再无人能够阻拦他登基。
  “陛下驾崩了——”
  “陛下驾崩了?”
  奉天殿内的众臣本来已经昏昏欲睡,被宫人门的传报声猛地惊醒,纷纷朝着福宁殿的方向望过去。
  看来,今晚必定是个不眠之夜。
  皇帝驾崩的消息像是巨石投入水面,在京城激起了千层浪。上一次经历过新君即位的老人家许多都已经作古,年轻些的也不少记得当年的血腥场面,都嘱咐自家孩子这些日子不准出门。
  因着宫中都在忙活皇帝的丧仪,裴永昭等人得以暂时回府休整。
  刚回府,裴永昭就先来了后院,天已经大亮。
  主院静悄悄的,洒扫的婆子还未起,守门的看见是裴永昭,刚欲出声便被他抬手止住。
  裴永昭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本来准备悄悄看一眼再去前院,谁知脚刚到廊下,就听见‘吱呀’一声,门被从里面推开。
  “郡王回来了!郡王妃,郡王回来了……”又是青黛,她嘴快,等她咋咋呼呼通报完,才看见裴永昭示意她噤声的手势,赶忙心虚地低下头。
  既然已经吵醒了,裴永昭索性进去看一眼,也好让沈云漪放心。
  掀开内室的珠帘,裴永昭看见沈云漪正由绛珠伺候着擦脸。看见他进来,将手中的帕子递给绛珠。
  看她眼下的两片青色,裴永昭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坐下,“绛珠,给郡王妃准备些安神汤,老是睡不好,这身子怎么熬得住。”
  瞥了他一眼,沈云漪撇撇嘴道:“不用什么安神汤,你能平安回来便比什么安神汤都管用。”
  “……”这话让裴永昭无法反驳,只得讷讷地坐在那里。
  “去给郡王准备些热水沐浴,再备些吃的。”
  “是”绛珠识趣的退下,出门招呼人准备热水去了。
  这一夜虽然算不上刀光剑影,但在那殿内侯着,也是极为熬人心神的。刚才没觉得,这一坐下,裴永昭顿时感觉浑身泄了力气。
  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出来,沈云漪已经命人摆上饭。
  看见这摆的满满登登的一桌‘早饭’,裴永昭冲着沈云漪弯了弯嘴角。这丫头就是嘴硬心软,这些菜都是他平时爱吃的,平日里用早饭哪里会这样丰盛,怕是早就候着他回来了。
  昨夜皇帝驾崩的消息一传出宫,沈云漪才睡下,事已成定局,至少守着文武百官,以裴世谦的性子应该暂时不会作出什么越格的事。
  “我还是想让岚曦他们送你去迁州暂时避一避。”
  夹起一块肉滑,裴永昭面带犹豫地道。
  “我不去。”盛了碗百合绿豆粥放在裴永昭跟前,沈云漪眼皮都未抬。
  “你如今这样,我不放心你跟孩子。”
  “我们去了你便放心?你不怕半路上我们被人截杀了?”
  又给自己盛了一碗,沈云漪依旧脸色沉寂如水,“若是我想走,我早就走了,我如今能做的,便是守好我们的家,守好我们的孩子,与你共进退。”
  抬眸看向沈云漪,裴永昭放下手中的碗,知道她心意已决,便不再劝。
  原本以为裴世谦顾忌世人口舌,怎么也得等到皇帝丧仪完成之后再谈登基之事。没想到不过三日,他便耐不住,将文武百官召集在万极殿,商讨登基事宜。
  六月初八,奉天殿内,百官按照品级肃立两侧。裴世谦身着明黄色龙袍,站在台阶之上,接受百官朝拜,在声声‘万岁’中,他嘴角压不住地向上扬起。
  “吉时到,新帝登基!”礼部尚书拖着长音,握着笏板的手微微颤抖。
  “且慢!”殿门被推开,众位官员回头张望,只见裴永昭牵着一名少年走进来,身侧跟着的是须发皆白但依旧神采奕奕的萧国公。
  少年十几岁的模样,想来是从未见识过此等场面,此时有些胆怯地低着头。
  几人行至殿中央的地方停下,萧国公手中捧着一只鎏金嵌宝方盒,神情凝重。
  这一突变,满殿哗然,上首的裴世谦则是眉头紧皱地看着裴永昭几人。“舒郡王与萧国公这是不满朕承继大宝,想要犯上作乱?”
  “太子殿下不觉得这孩子有些眼熟吗?”裴永昭淡淡地抛下这一句,包括裴世谦在内,殿内百官目光顿时聚焦在那名少年身上。
  “那孩子眉宇之间,倒是有几分先帝的影子。”不知是谁,悄悄议论了一句,顿时殿内像烧沸了的水一般。
  “怎么可能,先帝膝下只有太子殿下与废王,哪里又冒出一个孩子?”
  裴永昭将那孩子推至身前,声音朗朗道:“陛下临终前曾托孤于本王与萧国公,这位才是陛下钦定的储君人选。”
  萧国公上前一步,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封盖着先帝私印的手谕,“朕之六子裴世忱,早年流落民间,今托舒郡王裴永昭、靖远国公萧秉元护其周全。若遇逆臣乱政,可凭此信立其为帝。”
  百官面面相觑,谁也不知先帝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儿子!
  “一派胡言!”沈柏舟踏出一步,满脸正气地怒瞪着裴永昭,“舒郡王如何能够证明这个孩子是皇室血脉?”
  “六皇子从民间寻回后,一直养在长公主府,若是诸位不相信,可邀长公主前来对峙。”
  先前长公主广招男侍之事,朝中也不少人知道,只是没想到是陛下授意,借着这个由头寻找流落民间的皇子。
  “哼,长公主说不定早就与你们暗中勾结。”
  另一人立即出口反驳道。
  “手谕是陛下亲笔所书,这上面的印是皇帝私印。若是诸位还不相信,可自行前去比对。”
  裴永昭早就料到他们会如此说,冷笑一声回道。
  “他一个血脉不明的稚儿,如何能堪当治国大任?太子殿下才德兼备,才是新帝的最佳人选。”
  “才德兼备?”裴永昭安抚地拍了拍那孩子的手,仰头看向上首站着不语的裴世谦。“这样一个弑弟弑父的人,你们竟然说他才德兼备?”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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