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宋城峰得癌了。”宋响说。
这话一出，又是沉默。
这句话太重了，无论现在苏秀英对宋城峰是什么感情，这句话都像一块铁石头一样砸在她的心上。
她静了好久，才嗫嚅着开口:“他要死了？”
“肺癌晚期，大概率是。”宋响淡着声回答。
“姓谢的儿子找你说这个干什么？”苏秀英问完又自己回答了:“是让你去看他。”
“你不许去！”苏秀英陡然尖声道。
“嗯，没打算去。”宋响拿起饮料喝了一口，说:“还有件事。”
“高中的时候谢良，哦，就是谢荷儿子，他就找过我一次。”
她喝着冰凉酸涩的青梅绿茶断断续续地把高中谢良来找她炫耀的事说给苏秀英听，慢慢抽出那根扎进心里好久的刺给她看。
还没说完，电话那边就传来哽咽声，宋响眨眨眼，手掌在脸上揩了一下，停住声。
苏秀英拿远了电话，捏着纸抽泣起来，过了好久，她抹掉眼泪擤掉鼻涕，缓了缓捧过电话小声问:“高中那段时间不想上学是因为这个？”
宋响:“是。”
“怎么不跟妈妈讲？”苏秀英又掉一颗眼泪，吸了吸鼻子。
宋响高中时她跟她爸闹离婚，本想着她高中压力大要瞒着她，没想到有一天她哭着回家，把书包砸到宋城峰身上，说他以后不是她爸爸了，她不要这个爸爸了。
宋城峰当时没控制脾气，把要和她离婚的事告诉了宋响。宋响留着泪呆站了一会儿，捡起书包跑回房间锁了门。
第二天她和宋城峰去办了离婚证，宋响还待在房间里没出来，她用备用钥匙开了锁把她拽出来吃饭，她吃饭的时候还在哭，说自己不要去学校了。
她以为女儿是被父母离婚的事刺激到了，给她请了一周的假让她缓缓，可一周后她还是说不想去，怎么讲道理都不听。她硬拉着把她送到了学校，她还是浑浑噩噩，后来不知道怎么了，人慢慢好了起来，成绩也提上去了，她就没多在意。
“当时要是多问问你就好了。”她的眼泪越流越多。
“嗯。”宋响还是只说了一个字。
以当时苏秀英的状态是绝对不会多问问的，她沉浸在被丈夫背叛的愤怒里，没多少情绪和精力分给自己。
就算她说了，苏秀英也大概率会说:你为什么不坚强一点？有必要为了一个小三的儿子连学校都不去了？你为什么要怕一个小三的儿子？
要是、假如、如果，这些假设都没必要，她很清楚她说了也不会得到好的解决。现在说出来可能是有点想让苏秀英愧疚，当更多的是她想说了，这么多年过去，她就是突然想说了。
“闹闹……”苏秀英喊她，抽了两声气说:“闹闹，妈对不起你。”
宋响说:“宋城峰更对不起我，还对不起你。”
说到底宋城峰才是根源，他可不能隐形。
“你别多想。”宋响抽了张纸擦掉从铁罐流到下巴上的水，“就是谢良今天找我，我突然想起高中的事想跟你说说，没别的意思，也没怪你。”
“我……”
“好了啊，妈，有工作消息。”宋响打断说，“端午节回去看你。”
“诶，闹……”电话被挂断，嘟嘟两声熄了屏，苏秀英眼泪滴到手机上，她愣愣地用纸擦掉。
抓着手机坐在沙发上，不知道过了多久，眼泪全干在脸上，把*皮绷得紧紧的。
苏秀英起来洗了把脸，在这个呆了三十多年的老房子里走了一遍。把陈旧的家具看完，她从床底拖出个大行李箱，拉开拉链，开始收拾东西。
第13章
上次尹渊来找宋响，她跟孟阅川说了后，对方做一番检讨，还表示要请她吃饭赔罪。
其实并没有什么要赔罪的地方，毕竟神经病的思想行为跟孟阅川根本没多大关系，但说不清是出于什么想法，宋响答应了，跟他约在了周一的晚上。
周一宋响赶在下班时间把鉴定报告写完了，刚拎起包出办公室门就碰上警方来送检，一个交通事故案，要给伤者做伤情鉴定。
宋响给孟阅川发了消息，说自己要加会班，问要不要改天约。
她没等到对方回复就收了手机，带警方签订了鉴定登记表，又带伤者做了初步鉴定，忙完已经将近九点半。
宋响拿起手机，看见两个人给自己发了消息，她滑进微信，是苏秀英和孟阅川发的。
她的目光落在苏秀英那一栏上，眼睛微微瞪圆，神色微讶。
茫然着点进聊天框，十分钟前对方给她发的消息。
【闹闹，妈来京市了，现在在火车站，能给我一个你住处的地址吗？我打车过去。】
她来京市了？来……找她？
宋响脑子有一瞬的空白，自她毕业后违背苏秀英的话，坚决留在京市工作后两人的关系就变得有些僵，除了过年回家待两天，她们不会见面，更别说苏秀英主动来找她。
是因为昨天跟她说的那些事吗？宋响知道她会对自己生出愧疚，但实在没想到她会过来。
她愣了会儿神，想起苏秀英还在火车站等她的消息。她是坐火车来的，临城在南方，到京市的直线距离都有1200公里，坐火车得花15个小时。
宋响赶紧给她打了个电话。
“妈。”
苏秀英那边声音嘈杂，她诶了一声，可能走到了别的地方，声音安静了些。
“你下班了？”苏秀英问。
宋响:“是，有警方来送检，加了会儿班。”
“你还在车站吧，我……”
“叩叩。”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她扭头看去。
孟阅川穿着白t和灰色卫裤站在门口，气质清爽放松，脸上挂着浅笑看她。
他怎么来了？宋响缓慢地眨了下眼，扣在桌沿的指尖微蜷。
她对着他指了指手机，示意自己在打电话，孟阅川点点头。
“闹闹？”电话里苏秀英听她没说话叫了句。
宋响收回目光垂眼，想了想跟苏秀英说:“我去接你。”
“不用，你这么晚下班，多累啊。”苏秀英拒绝，道:“我打车过去你那就行。”
“没事。”宋响去看孟阅川，说:“有人和我一起。”
孟阅川跟她对视，做了个口型:“怎么了？”
宋响朝他勾唇笑了笑，贴近手机继续跟苏秀英说话:“就这样，妈，你坐会儿，我现在就过去。”
挂了电话，孟阅川出声:“去接你妈妈？”
“对。”宋响拿起包走到他旁边，在他的肩上轻拍了一下:“送我去车站？”
她笑:“不用请我吃饭了，换成当我临时司机可以吗？”
“嗯？”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孟阅川有些愣。
面前的宋响弯着眼看他，睫毛纤长，他视线在上面落一秒，仓惶回神，故作自然地笑了笑:“当然可以。”
“我们走吧。”他抬起手腕看了眼表，说:“九点三十六，已经有些晚了，阿姨坐车过来应该也累了。”
“嗯，走。”
关掉办公室的灯，两个人坐电梯去了地下车库，上车系好安全带，孟阅川让宋响开了储物柜，拿了两颗薄荷糖出来。
“怎么换糖了？”宋响也拆了一颗含着，薄荷的辣刺激着舌尖。
“彩虹糖吃完了，没来得及补。”孟阅川把车从车位倒了出来，解释:“这个还提神。”
他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摊开手掌，让宋响把包装纸给自己，宋响疑惑着放上去，见他握住，和他拆下来的一起放进来裤子口袋。
“下车找到垃圾桶再扔。”孟阅川说。
宋响点头，说回刚才的话题:“吃糖提神，你现在困吗？”
她脸上露出歉意，孟阅川看了眼，很快解释:“不是，开车的习惯。”
而且等会儿要见她妈妈。
“是去南站吗？”他转移话题。
“不是。”宋响叹了口气说:“西站。”
车开出车库，孟阅川开了点窗，清新的空气流进来，他又转眼看了看宋响。
南站是高铁站，而西站是火车站，从临城做高铁到京市要八百多，火车只要两百，几乎要坐一整天的硬座。
看她叹气，应该是为妈妈因为省钱累着了自己。
孟阅川加快了点车速:“那我们赶紧接阿姨回来，吃点东西再睡一觉。”
“谢谢。”宋响咬碎嘴里的糖，看了眼车速表，说:“注意交通安全。”
“肯定的。”孟阅川笑了声，他一直控制在安全车速内。
过了堂华前面那条路，道变得宽阔起来，四周的车灯都能将车内照亮了，宋响头靠在椅背上看一座座被抛在后面的高楼，呼吸从外灌进来的风。
“孟阅川。”她突然开口，脸还朝着车窗。
“嗯？”孟阅川看了眼她圆圆的后脑勺。
“我在京市九年，这是我妈第一次来找我。”宋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