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猪生的一窝崽里面,起码有四五头母的,我挑肥的身体壮的做新的配种母猪,剩下的跟公的一起养膘出栏,明年我再买些公的母的猪崽一起养。”
他满怀期待地盘算着养殖大业,闺女什么时候走的都没发现。
**
李桑枝回房发短信:[费先生,我家的猪都卖掉了。]
会议室里,十几页的数据报告跟专项资料关联三个议题。
其一是新兴领域比如产业园区的投资以及风险评估,其二是进军二三线城市发展前景不错的地块,预判可行性。
其三则是分析今年前十一个月的业绩指标,根据年底政策动向做足准备应付市场波动,避免爆发维权现象,还要商定春节期间的营销方案。
会议已经开了有四十分钟,分歧不大,冲突矛盾几乎没有,整体氛围不紧张激烈,还算融洽。
只是,没董事长的示意,核心高层们不得站起来,他们都坐着,嘴皮说白,腰坐酸,茶续了几杯,实在是枯燥漫长,让人头脑发昏。
直到董事长拿出手机。
高层们目睹一向稳重自持的董事长玩手机,面面相觑。
讨论声都停了。
费郁林旁若无人地按手机键。
两个月前不习惯发短信的费董编辑短信,回过去两个字:[恭喜。]
手机还没放回去就有回信。
李桑枝:[您现在是在上班吧。]
费郁林:[发呆。]
李桑枝:[?]
费郁林:[。]
李桑枝:[您还会发呆啊。]
费郁林勾勾唇,抬眼扫向一众下属:“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ppt?”
高层们:“……”
费郁林的背部松弛地向后靠,他平时是真不发短信,指腹在拼音键上按得不顺畅,字稍微多一些,就有点儿老年人打手机即视感。
坐他右下方的高层拿起一份资料挡嘴边,低声说:“董事长,您的这款手机有支笔,可以点键盘,还可以直接在短信框写字。”
费郁林没表情地在手机一侧凹槽扣出那支从没用过的小笔,两指拎着,在拼音键上点了点,给等回信的小女生发送一条短信:[我也是人,普通人,凡夫俗子。]
手机开始震动,来电话了。
高层们跳过眼神交流,直接就默契地起身,去洗手间集合。
费郁林把手写笔放回原来位置,叫打电话却不支声的人说话。
“没什么事,我就是想给你们打电话,听听您的声音。”
后半句的音量小到让人难捕捉。
她好像不要回应,紧接着就问:“您吃腊肉吗?”
费郁林说:“不常吃。”
“那还是吃的啊,您把地址发给我吧,我后天给您寄一点过去吧,我自己家腌的,可香了。”李桑枝的字里行间都是羞涩,“还有一个松果,我在山里找了好久好久,找的最好看的,一起寄给您。”
费郁林没言语。
“您是不是想成我说给您寄东西,是为了要到您住的抵挡,好纠缠您?”李桑枝要哭了。
费郁林又拿出写字笔,随意在短信框写了一行字,笔尖点发送:“收到短信了?”
小女生反应迟钝:“什么?”
费郁林说:“地址。”
李桑枝呆呆的样子:“啊……您怎么……”
费郁林淡笑:“你不是要?”
李桑枝的呜咽声从指缝里泄出来,模模糊糊的:“费先生,我是真的只想给您寄东西,不是要……”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
费董短信发了,会议最后下了明确指示,他定出各区高层年终交付目标,严格执行。
两不误。
**
周五这天,费郁林下班回去,瞥见快步过来的管理欲言又止,他脱掉西装说:“大的包裹是腊肉,拿去厨房,小的包裹送去我书房。”
管家接过他西装,疑惑道:“少爷,什么包裹?”况且你吃腊肉啊?你又不吃。
费郁林停步:“没快递?”
管家摇头:“没有。”
费郁林去沙发那边:“说事情。”
管家把西装交给佣人,他如实汇报:“有个小伙子找上门,说是从什么平庄来的,还说是李……”
费郁林眉头一动:“李桑枝。”
“是,李小姐。”管家多精明,马上就谨慎称呼,“她的老乡。”
费郁林不语。
管家看他神色:“人还在门卫室。”
费郁林喝口温水:“带过来。”
**
王振涛是打出租车来的,除了这个没别的法子,司机在他上车报出地址后就好热情,一个劲地想套他话,和他称兄道弟,他就知道那个地方是有钱人住的。
只是没想到会那样有钱。
住在里面的大老板弄死他们普通人,不就跟弄死蚂蚁一样。
门卫室大到可以晒稻子,放电视剧里都假。
王振涛被带去大厅,怕给人把地板弄脏的拘谨被沙发上的大老板转移。
怎么不但有钱,还长得跟大明星似的。
狗屎老天爷破玩意儿,你要不要看看自己多偏心。
王振涛满脑子都是心上人被吃定的愤怒,他指着大老板:“阿枝家里的债是你还的吧。”
管家愠怒:“年轻人,客气点。”
王振涛涨红脸,对那处处比他强一大截的大老板叫骂:“像你这种人,仗着自己有点臭钱就玩弄小女孩,衣冠禽兽!道貌岸然!龌龊!”
管家心惊肉跳,佣人们匆匆离开客厅,就怕自己听多了。
费郁林给备注“桑”的号码打电话,以往都是关机,这次倒是接通了。他声调如常:“在哪?”
继而又换一个问法:“京市哪个地段?”
“我给您寄腊肉和松果,我想着这封信放进去,我写的时候爷爷喊我拿东西,我就去了,我没把房门关好,当时振涛哥哥和他妈妈都在我家,我应该关房门的,都怪我不细心。”
李桑枝语无伦次:“我一开始不知道振涛哥哥看了我写一半的信,是他妈妈说他出远门脸色还不好走的又急,我才想到这个的,我就赶紧打票追过来了。”
她整个人都惊慌失措:“我不知道怎么跟您说,振涛哥哥没手机,我找不到他。”
费郁林说:“人在我这。”
李桑枝似乎是吓到了,一下就没了声音。
费郁林看了眼要冲上来打他的年轻人,对电话那边的人说:“把位置告诉我,过去接你。”
**
天寒地冻,李桑枝在路边跺脚,双手放在嘴边哈气,一辆宾利缓缓向她驶来,从夏到冬,她第二次坐上那辆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霓虹光亮,后座没灯光,暗沉沉的,男人五官轮廓勾成一道尊贵不可攀的剪影。
李桑枝背着包来的,她上车就把包拿下来放在腿上,车里暖气舒适,很快就融化了她身上的冰凉。
费郁林问她:“吃没吃晚饭?”
李桑枝垂着眼:“吃了的。”
讲话咬字不自然,显然是在撒谎。
费郁林掀了掀眼皮,司机马上启动车子去饭店,并把挡板升上去。
后座空间变得私密,费郁林容貌俊美,浑身散发浓到揉不开的疏离,四周蔓延一片叫人惶恐不安的死寂。
李桑枝悄悄抬头,她没见过挡板,对它的新奇暂时盖过其他情绪很正常。
被挡板吸引的小女生回家几月,小下巴圆润了点,棉衣棉鞋还算合身,两条长辫子用黑色头绳扎着,刘海被夹子夹在一边。
这打扮融不进京市这座城市,她却是穿着来了。
怯柔又勇敢。
费郁林叫她转过来看着自己:“我不给你打电话,你预备什么时候*主动联系我?”
李桑枝和他对视,睫毛颤颤:“没想好。”
费郁林眉目锋利:“今晚在哪过夜?”
李桑枝躲开他的视线,手捏着棉衣角:“也,也没想好。”
男人的声音低冷好听:“什么都没想好就敢过来。”
李桑枝嗫嚅:“我怕振涛哥哥跑到您面前……”
“骂我?”费郁林嗅到她身上的肥皂味,脑中某根神经像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拉扯了一下,“那你担心的不多余,已经骂了。”
李桑枝倒抽一口凉气,磕磕巴巴:“他他他骂您了?”
费郁林目光幽深:“骂我道貌岸然。”
李桑枝不知所措极了:“振涛哥哥不懂这意思的,他瞎说,您别往心里去,真的,费先生,振涛哥哥根本就不明白这个词语讲的什么,是在电视里看到就乱用了的,您不要和他计较,他只是担心我,他……振涛哥哥人很好的,费先生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维护老乡的样子急切又真挚到令人动容,看出他们葱老家到大城的相依为命互相依靠。
哥哥长哥哥短,这么会叫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