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费郁林坐在床边剥橘子,神色淡淡:“不是什么事。”
他把一片橘子递过去。
老夫人不肯吃:“奶奶是真满意乔丫头,你怎么就把亲事给取消了。”
费郁林自己吃掉橘子:“她不适合做您孙媳。”
老夫人不认同:“哪不适合了,家世相当,国内外都著名的金色交响乐团钢琴首席,性格好,只要回国就会来看望奶奶,孝顺,养了几只猫,有爱心,被你单方面取消两家定的娃娃亲也没闹,而是尊重你的决定,识大体,这样的姑娘是你妻子最佳人选。”
费郁林笑:“孙儿没感觉。”
几个字让老夫人浑浊双眼骤然清明,她孙子孙女多,最疼爱的是大儿子的老幺郁林,不仅是他小时候在她身边待的时间多,他还最有他爷爷年轻时的风范,他爸爸都比不上。
孙儿受到的教育理念和大多家族子嗣一样,妻子这个位置单单是利益名誉,婚后可以相敬如宾,也可以是纯粹的盟友,一对名义上的夫妻,不需要“感觉”这个东西。
感觉涉及情感。
家族联姻有没有它不重要。
刚才听见孙儿说感觉,老夫人心头激起千层浪,她沟壑幽深的脸上不显心思:“郁林,你那娃娃亲定了几十年,怎么你成年的时候没意见,十一年后就有意见了?”
费郁林低头擦剥过橘子的手:“每年都有新感悟。”
老夫人意味深长:“奶奶还以为是你父亲在世,你怕他失望,也怕影响他跟你乔伯父交情才不提,等到他过世了,你就把取消娃娃亲一事排上日程。”
费郁林直言:“没有那个因素,只不过我有新感悟的时间段,恰好在我父亲病逝之后。”
老夫人的直觉告诉她没这样简单,她没听到过孙儿跟哪个异性走得近的风声,小吴那滑头嘴里没实用的信息,她得另外找人打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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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底没什么互相送祝福的重要节日,要到过年。
那还早。
两眼一睁就挥洒汗水的农忙已经过去,村里下半年不忙。
李桑枝在猪场看猪群,小东西们每十头一个猪舍,白嘟嘟尾巴摇地凑在栅栏门前拱动,嗷嗷待哺。
“吃了睡,睡醒了吃,真快活。”李桑枝拿着一根棍子在每个猪舍门上敲敲,“烦不烦啊。”
猪群继续拱,味道大。
李桑枝去切大量菜叶剁碎,拿葫芦壳挖很多饲料进去,用棍子搅拌搅拌,把兑好的猪食拨到八个桶里,挨个拎去猪圈。
喂了猪,李桑枝洗洗手,抹上护手霜就骑车去小店:“要一斤前腿,两斤排骨。”
老板利落地称好:“一共13块,切的啊?”
“切吧。”李桑枝见到往这边来的人,马上就展开笑颜挥手,甜甜地喊,“二婶。”
“诶!”二婶加快脚步过去,阿枝到京市两个月,家里的债没了,她钓到的鱼就算不是金的,那也是银的。
阿枝只待两个月就回来了,说明她把钩子上的鱼给取下来放了,没拿住。
不是她拿不住,是不想拿。
阿枝性格是弱,却不傻,饵不会是自己的身子。
这是二婶心里琢磨的,没往外说。
二婶没买肉,她买了点猪腰子,拿了一包盐,还给小丫头买了袋麻花。
“谢谢二婶。”李桑枝笑着接过麻花,拆开包装就给她一根,问她从哪回来的。
“我到姨太家坐了坐。”二婶嘎嘣嘎嘣吃麻花,“阿枝,我路过老尹家了,他家老大昨儿回来的,都开第二家鞋店了。”
李桑枝“哦”了一声:“好厉害啊。”
二婶瞧她:“人家问你了呢,你看你见不见?”
李桑枝把头摇成拨浪鼓:“不见不见。”
“年初他家托媒人上你家的时候才就一家鞋店。”二婶说,“你看现在这不……”
李桑枝把手放嘴边,悄悄说:“二婶,媒人说他的意思是我和他的亲事定了,今年就结婚,今年生孩子。”
二婶没吃惊:“他快三十了,急也正常。”
“那是他自己的问题,不是我的问题啊。”李桑枝睁大眼睛,“谁叫他老呢。”
二婶慈爱地笑:“和你比,岁数是大了些。”
李桑枝嘟嘴:“就是嘛。”
二婶把丫头买的肉跟排骨提上,给她放进车篓里,帮她推自行车:“那咱不看老的了,咱模样俊年纪也小,慢慢挑。”
“嗯嗯。”李桑枝挽着二婶的手,“好想快点下雪哦。”
二婶没懂怎么说这个。
李桑枝眨眨眼:“下雪浪漫。”
二婶摇摇头,懂不了一点浪漫是个啥,她叫丫头坐到后面,腿一跨就骑上自行车下坡。
李桑枝闭眼吹秋天的风,冬天快些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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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里平常的一天,吴秘书拎着公文包和几个同事说说笑笑地坐电梯,进办公室心情还不错,他照常看看总机,眼皮一跳,公文包还在手上就去上司那边汇报:“董事长,李小姐在八点三十六分打过电话,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费郁林道:*“回拨。”
吴秘书得到指示立刻照做,他就在原地用手机拨号,脸色变了变:“提示已关机。”
费郁林波澜不起:“先工作吧。”
吴秘书应声出去,他回办公室后又尝试联系李小姐,她的号码是手机号,不是座机,怎么一直关机,别是真出事了。
农村家家户户熟人,有个事一呼百应,应该不至于吧。
吴秘书喝口水压压惊,他寻思工作还不如以前轻松,操上了不该他操的心。
希望这个局面能尽早打破。
吴秘书晚上九点过半打通电话,他什么也没说,直接转去董事长办公室。
费郁林将文件合上放一边,揉揉眉心:“李桑枝。”
李桑枝好像是在吃东西,讲话模糊不清听着娇:“费先生,您找我啊?”
费郁林喝口咖啡:“秘书说你白天打过电话。”
听筒里静了静,有小小的啜泣声。
费郁林微顿:“怎么了?”
啜泣声变大,小女生像找到主心骨,有了依靠,她东西不吃了,委委屈屈地把一肚子的担忧焦虑都倒出来:“猪生病了,不知道为什么就那样,都拉肚子,所有猪都拉了,我不知道怎么办就找您。”
费郁林:“……”
猪病了,找做房地产的求助,他无所不能?
电话那边的小可怜断断续续地哭诉:“我爸爸最先发现的……昨天还好好的,也没变天没换猪圈……”
费郁林将杯子放回桌面:“嗯,拉肚子,慢点说,找兽医看了?”
李桑枝抽抽嗒嗒:“我爸爸找了的,可我感觉不靠谱,水平不太行,我家这边没有厉害的。”
费郁林问:“药开了?”
“开了,也拌在猪食里喂进去了。”李桑枝哭着,“猪还是没有好。”
费郁林打开网页:“月龄是?”
李桑枝说:“六月养的。”
“那就已经断奶,并非猪崽,是育成仔猪。”费郁林在搜索栏敲入关键信息,“说说猪的病症反应。”
无论是断奶还是猪崽或者育成仔猪,这些从他口中说出来,都生疏不自然。
李桑枝茫然无措:“就是拉肚子啊,吃的也好少了。”
“你描述以下腹泻情况。”费郁林告诉她,“尽量详细。”
李桑枝抽咽:“水水的,往外喷的,蛋花状。”
爱吃蛋花的费董面部抽了下。
“对了,不光是拉,还有吐,每次吐的……”李桑枝认真地说得细致些,她等了会,“费先生,您是在网上查吗,我也查了的。”
费郁林已经把已知病症发给下属,吩咐联系兽医,他说:“村里有网络?”
“没有呢,我家在山里,电脑可以买二手的,可是网线难牵,宽带不好办,要上网只能去镇上。”李桑枝闷闷讲,“我上午去过了,网吧机子卡卡的,不好用。”
费郁林屈指轻点:“从村里到镇上远不远?”
李桑枝说:“不远啊,也就十几公里。”
简短一句话,呈现出了一个艰苦落后的村子面貌。
费郁林低声:“用的什么交通工具?”
李桑枝轻飘飘:“就走啊。”
费郁林皱起眉头,来回二三十公里,要走多久。
山路不会平坦,又是蚊虫多的炎热天气。
费郁林难得出神,他收到下属交上来的治疗方案,一一说给小女生听:“记下来了?”
“记啦。”李桑枝拿着圆珠笔在记事本右下角画圈,“费先生,猪好了我就给您打电话说。”
费郁林忽然告知一串数字:“以后有事打这个号码。”
李桑枝画圈的动作停下来,她单手托脸颊:“那我给您打电话还用吴秘书接了,转给您吗?”
费郁林道:“不需要,这是私人号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