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舒可童比他还急,一直看表,害怕他迟到。
  这让梁浩宇想起高中。
  只不过那时候是他害怕舒可童迟到。
  他怕她被老师骂,怕她被她妈妈骂,怕她伤心,怕她掉眼泪,怕她不好好学习,怕她和他上不了同一所大学。
  梁浩博在饭桌上批评他左顾右盼,一个小小的决策都无法亲自掌舵,前怕狼后怕虎,能成什么事?
  就连现在,别人说她和丈夫感情破裂,要离婚了,他也怕她为此伤神,怕她用情至深,怕她,其实不想和那个人分开。
  清晨的阳光灿烂,投过窗纱漫进来,爬满墙壁。
  梁浩宇拉开门。
  顿了顿,又关上。
  “舒可童。”
  “嗯?”
  有的话,迟到太久了。
  “如果我现在告诉你,我爱你,你愿意跟我走吗。”
  她坐在床头,头发柔软。
  旁边的那束花是他今早带来的。
  舒可童在他转身的时候在观察离她最近的一朵,梁浩宇猜她是喜欢的,可她还是想也不想地就拒绝了。
  “我不愿意。”
  梁浩宇一瞬间沉默下来。
  并非喉咙失声,而是整个人坠入死寂。
  尽管他的躯体因为紧张而蹦得很紧,很直,但是舒可童知道,他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有一个正在漏气的孔洞。
  她在想她是不是应该说一句对不起。
  可是她又想不到自己有哪里对不起梁浩宇。
  舒可童是个贪图享乐的人。
  她知道婚姻注定是桩需要她牺牲多一点的买卖。
  所以在物质上,她无法容忍一点减少。
  她没办法接受做出了牺牲的自己,过得比自由的自己差。
  而梁浩宇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还太过年幼,他需要成长的时间太久,胜算未卜。
  他给不了舒可童想要的生活,也弥补不了她的牺牲。
  她开玩笑说,“下辈子你如果比浩博哥早出生的话,或许我们还有机会。”
  这话似乎是戳到了他的痛处,他的语气尖锐起来:“那他呢?”
  他低声问,“你爱他吗?你会爱他吗?”
  舒可童说她不知道。
  但是她知道,如果今天这段告白发生在她未婚的情况下,梁浩宇被拒绝的话,他一定会很不甘心,甚至还会会崩溃暴走,会不断地找原因。
  这些都是舒可童所厌烦的。
  所以过去的那些年,她不愿意捅破这层窗户纸。
  她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爱她她就一定得回应,为什么一个人对她好她就得偿还对等的真心。
  善良的谎言难道不可以吗?这也是她精心打造的啊。
  想到这,舒可童突然庆幸季正谦的成熟。
  第29章
  那天晚上她难得做梦,梦回自己的青春期。
  活泼和漂亮这两张牌无论在哪个年龄段都是好牌,从小到大舒可童身边就没有缺过人,所有人都对她很好,以至于她不珍惜也没关系。
  她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太残忍了,但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拥有的太多了,总要筛选掉一点,才能显得留下来的人珍贵。
  梦里她游走在一条小路上,无数人穿过她,却碰不到她,她也看不清这些人的脸,只在心里默念着好亲人和朋友的名字,期待着和他们的相遇。
  迷糊之中,她感觉到有人撩开了贴在她脸上的头发,她因此在这条路上摔了一跤。
  完了,舒可童心想,重要的人还没完整地出现,她就要醒了。
  她挣扎着要回去,却被逐渐苏醒的大脑拉住,她伸出手想要用力,却因为摸到一片微刺的皮肤而清醒。
  天还没亮。
  她大汗淋漓,惊魂未定地坐起来,看着这个靠在自己床边睡着的男人。
  梦和现实的缝隙中,卡着一个她不知道该放到什么位置上才好的人。
  -
  再次醒来,季正谦还在这里。
  舒可童翻了个身,不想理会,却听到房间里的另外一个人说话。
  是妈妈。
  “这一趟出去很辛苦吧,带了整个团队过去,突然回来不要紧么?”
  “还有别的老师同行。”
  “那相当于欠了别人很大一个人情啊。”
  季正谦往床上看了一眼,平静地说:“没关系。”
  舒文瑛知道舒可童醒了,但是她也没揭穿。
  她朝季正谦眨眨眼,“可可这次骨折得突然,我这段时间又抽不开身,没人照顾她,你回来得正好,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舒可童大骂叛徒,紧接着她听到季正谦的附和:“好。”
  好什么好!
  她可没同意。
  舒文瑛盯着那团自以为动作幅度很小,实则特别明显的被子,又说:“她总是乱来,玩闹没轻没重,接二连三地出事,让她吃点苦头也好。”
  “正谦,你知道为什么上次在海上,我为什么没骂她么?”
  舒可童整个人都埋在被子里,看不到这边,自然也不知道,季正谦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眼里一闪而过的疑惑。
  但他很快猜出舒文瑛的用意,从善如流地问:“为什么?”
  “她从小就这样,说多了就不会放在心上了。所以我在小事上总是抓她抓得很严,大事反而保持缄默。因为我知道说得再多都没用,得让事教人。”
  摔过一次,知道痛了,也就不敢了。
  这番话,在楼下碰到舒文瑛的那天,她就已经和季正谦说过了。
  虽然清楚现在重复是为了敲打舒可童,但是季正谦明白,舒文瑛对他也有几分责怪。
  她理解他的关心则乱,但理解归理解,做妈妈的还是没办法看女儿难过。
  装睡也是有期限的。
  舒文瑛去上班了,季正谦还在这里。
  舒可童在他削苹果的时候睁眼,季正谦手里的刀刃一顿,直到她说:“出血了。”
  他才反应过来。
  把切好的苹果块装在碗里递给她,季正谦才去洗手,他找护士要了个创可贴,回来的时候舒可童已经把苹果吃完了。
  他又坐下来,又削。
  舒可童说:“我不吃了。”
  他“嗯”了一声,却没有停下。
  “我有点紧张,找点事情做。”
  舒可童不语,盯着他看。
  也就差不多二十天没见,感觉他又老了好几岁。
  出差一趟,变沧桑了。
  她梦里摸到的地方,是他的胡茬。
  舒可童小声说了句:“丑死了。”
  季正谦听到了,这次他没割到手,但是刀刃猛地插进了苹果肉里,像刹车失灵的汽车。
  他去处理拔不出来的刀,舒可童心想,她有点坏了。
  洗手间里传来水流声,门没关上,她隐约能看到他站在水池边的侧影。
  很快,季正谦出来了,空着手。
  他坐下来,表情凝重,似乎是想和她好好谈一谈。
  舒可童睁着眼,等他说。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僵持了一会儿,季正谦先开口了:“出差的事情开学的时候就定好了,我和你说过,但是过了这么久,你应该已经忘记了。”
  “那你应该再和我说一遍。”
  季正谦老实道:“我不认为你想知道。更何况,当时我们正在吵架。”
  舒可童表情挑衅:“你也知道我们在吵架?那你还天天发信息问我回不回家?我回去干什么?”
  他的背脊弯下来,眉毛好像也垂了一点。
  “……你回来的话,方便我们和好。”
  “我没说要跟你和好。”
  “好吧。”他似乎早已预料到了这个回答,想了想,又说,“那可以保持吵架的状态吗?”
  舒可童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季正谦突然移开了视线。
  良久,他低声说:“可可。我不想离婚。”
  听过他缠.绵时的温柔耳语,听过他生气时的冷酷斥责,却从来没听过他低落时的小心翼翼。
  舒可童别扭地说:“我又没提出申请。”
  “可是……”
  季正谦抬起头来,说到一半又不说了。
  舒可童却觉得,还是说清楚比较好:“有的人就是很八卦啊,听风就是雨。而且你知道,我这个人说话就是比较幽默,寡妇这种自称也只是开玩笑而已。”
  季正谦认真说:“不好笑。”
  “不好笑就不要听。”她意有所指地说,“也不知道是谁先出口伤人的。”
  那天晚上的争吵一直亟待解决。
  他们谁都很清楚。
  可是一旦回到这个问题上,季正谦就很难忽略舒可童不爱他这件事。
  他想了很久,最后提出一个折中的解决方案。
  “对不起,我收回我说的气话。你能不能也收回你的,因为你的话更伤人。”
  舒可童的世界里从来只有输和赢,而且基本上都是她赢,所以一时之间,她接受不了自己落于下风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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