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然而,那孩子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未曾听见一般,仍旧沉浸在九连环的世界里。
  没有互动,便无法对孩子的状况进行评估。章韵竹环顾四周,开始仔细观察这间屋子。虽说这里是晋王府,但这间屋子却摆满了孩童的物件,显然是特意为四殿下所准备的。
  忽然她看到桌上有一个和四殿下手里一样的九连环。于是想到了一个吸引他注意力的办法。
  她学着他的样子,盘着腿坐在了他的身边,也开始认真的摆弄起了九连环。但是她似乎不会玩,还老是弄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守在一旁的内官知道四殿下不喜欢有人打扰,正欲劝阻,却被一旁的梁景成拦住了。
  只见梁景成饶有兴致地看着章韵竹是如何想法子引起澜儿的注意。
  坐在澜儿身旁的章韵竹,好奇地拉拉那个圈儿,又扯扯这个环儿,有时候还会自言自语地说:“我玩的对不对呀?”
  果真,在澜儿解决了手中的九连环后,注意力便落在了章韵竹的手上,他似乎很认真地开始研究她手中的九连环,看着看着便要动手去解。
  然而章韵竹却没有让他拿到,而是将九连环换了个手,问道:“这是什么?”
  孩子回答道:“九连环。”章韵竹又问道:“我应该怎么玩呢?”
  孩子又答:“从最外面开始。”
  周遭的人看到四殿下的反应全都面面相觑,这是四殿下第一次同陌生人说那么多的话,而且还没发脾气。
  这当然也包括了梁景成在内,原以为章韵竹之前说的言语治疗,夸张的成分居多。虽然姨母没明面上请过御医,实际私底下也做过尝试。可唯独只有章韵竹能让澜儿乖乖听她说话,并认真回答她的问题。
  梁景成对章韵竹的好奇不禁又加深了几分,似乎她比她所表现出来的,还要更聪慧许多。
  很快,章韵竹对四殿下的评估便有了结论,她将手中的九连环给了四殿下,那孩子又恢复了先前他们进来时的模样,安静且专注地开始了另一轮的九连环解锁。
  梁景成将章韵竹带出了屋子,两人走了几步后,在游廊一角停了下来。
  “世子,想听实话吗?”章韵竹开门见山地问道,此时的她没有过多地去思考其他,而是专注在专业上。
  梁景成也一脸正色,认真答道:“章小姐不是第一个诊断他的人,您尽管说,勿须有所顾虑。”
  在得到允许后,章韵竹严肃道:“若是想让四殿下如寻常人那般与人自如交谈是不太可能的。四殿下天生聪慧过人,但是老天给了他超凡的机智,却未给他理解情感的能力。他不是不高兴,也不是不会生气,而是他无法像常人一样察觉自己的情绪,更不知该如何表达。”章韵竹尽量用最通俗易懂的说法来解释四殿下的情况:“对于他而言,开心和难过或许只是一个说法,而非具体的感受。我所能做的,就是用他能理解的方式,引导他学会与人建立联系,让他能与外界沟通,仅此而已。”
  虽说这些年梁景成对澜儿的情况早已了然于心,也预料到他恐怕难以治愈。但此刻亲眼见到他能与章韵竹对话,梁景成心中仍不免生出一丝希冀。
  说实话,在听到章韵竹的结论后,他多多少少有些失落。然而这点情绪很快被他压下,他振作精神,客气而郑重地道:“多谢章小姐,具体该如何做,我无法擅自决定,待我知晓后,再来叨扰章小姐。”
  第59章 虚惊
  公子自从吩咐内院不许进人之后,香墨同砚心的活儿便重了许多。
  两人你拿着扫帚,我提着水桶,正准备好好清扫一下书房前的庭院,却见公子一言不发地回来了。
  只见他临近书房门口时,很大力地抽起衣摆,似乎觉得那衣摆长得碍事。
  两人隐隐觉得有些不好,不知是不是那个梁小姐又做了什么令公子厌恶的事情。
  才刚默契地对看了一眼,便瞧见孟青捧了一盒礼紧跟着进了来。
  可刚一转眼的功夫,她们又见公子提着剑出了书房,只见他将刚才碍事的衣摆束在腰间,径直走至庭院中央舞起了剑。
  拿着扫帚的香墨见状,急忙用眼神知会砚心不要再打扫了,砚心点头。可是那桶水是她好不容易才拎过来的。若是再原样拎回去,怕是这几天都没法动弹了。于是情急之下,她接过孟青手中的东西,踢了他一脚,示意他将水桶提走。
  三人便这样急匆匆地将庭院留给了顾陵川一人。
  神思一片混沌,他已经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击、刺、劈格、点,招招皆是攻势。
  仿佛他眼前有一看不见、摸不着的对手,只有一直保持杀招才能将对方压制。
  当香墨来报小姐已回的时候,他早已衣衫尽湿。
  终于有了一丝清明,他怕韵竹看到他如此模样,于是匆匆走入净房。
  待他出来时,章韵竹已坐在了书房之中。
  看着顾陵川的发丝还滴着水,她不禁说道:“头发怎的又没擦?我不是和你说了头发没擦干,老了之后会头疼的嘛!”
  说着,便要去给他拿帕子,可谁知他却挡住了她的去路,一手扣住了她的手腕,双目凝视着她道:“我不是也和你说过了吗?其他事勿要多管。”
  “你怎么就只身一人上了梁景成的马车,你不知道他有多危险吗?”
  他周身散发出一种逼人的压迫感,深不见底的双眸直视着她,让她无法逃离。
  她也没有想到,只是去看一个有言语障碍的孩子,却被带到了晋王府邸,而那个孩童竟然就是四皇子。
  她此时心中有些发虚,她确实是不知不觉地被牵扯进了顾陵川一直让她远离的漩涡之中,昨日她还信誓旦旦地说着她不会像那个姑娘一样,可今日却主动地踏入险境之中。
  见章韵竹的脸色发白,顾陵川才意识到抓住她手腕的手太过大力。他立刻松开,查看她的手腕,果真一圈淡红出现在手腕处,在白皙细腻的皮肤衬托下,十分的显眼。
  “疼不疼?”
  他的不愉立刻被懊恼所代替,见他要去屋外喊人,章韵竹忙拦着他道:“我不疼,你别去叫她们了。”
  “是我不好,梁景成说有个孩子说话有些特殊,想让我帮忙瞧瞧,我没想太多,便跟着去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拉着他在书案旁的杌凳坐下,自己也坐在了另一张杌凳之上。章韵竹接下来的述说让顾陵川胆战心惊。即便她没有见到晋王,却已然与那一派有了牵扯。
  “梁景成拿不定主意是因为要去禀报梁皇贵妃。若是她同意让你去教四皇子,要宣你进宫……”
  话说到一半,顾陵川没有再继续下去。
  今年的春去得特别快,正午一过,屋内便闷得似有热气在蒸腾,他站起身打开窗,期望能透进些风,让他不再觉得烦闷。可没曾想却让屋外的热气趁虚而入。
  也不知是头发未干还是窗外的热气太盛,他的额前有水珠滴下。
  一阵轻叹几不可闻:“如今,即便将你送回开原也无济于事了。”
  皇家要找一个普通人易如反掌,哪怕开原是顾家在做主,也抵不过一张圣旨。
  未免热气再进入,他将窗子合上,转身便见到章韵竹低垂着头,不发一语。
  他心里自责,情急之下把心中的担忧一股脑儿地说出来徒增她的烦恼,这些事应该他去想法子解决的,不该是让她为难。
  于是他在她身前蹲下,伸手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安抚道:“是我太过着急了,你做的对,你来京城本就是为了开修言馆而来,只是下次再有这样的事,把福生带上,让我安心。”
  随后,又在她额前一吻,承诺道:“我一定不会让你进宫的,相信我。”
  其实,担心章韵竹进宫的还有一人。
  宇文浚自封王之后,更是一天不敢懈怠,在他心里一日没登上心中的那个位子,则万事皆有变数,不可轻忽。
  前些日子,父皇召见钦天监,似乎察觉北部有旱情征兆。若预报属实,他便要先发制人,未雨绸缪。不仅能缓解灾情,也可借机为自己增添一层功绩。
  忙碌一日回府之后,发现表弟梁景成仍在府中等他。
  “澜儿都回宫了,你怎么还在?又有事求我?”
  他不甚在意地问道。
  只见梁景成一副被你看穿的神情,遂直言不讳地笑道:“确实有事相求。”
  只见宇文浚眉毛一挑,没甚好气道:“才刚运了一批兵器去舅父那里,你们还想要什么?”
  “别忘了,这次为了掩人耳目闹了多大阵仗!”
  梁景成自知宇文浚明里暗里为其父定国公予以了极大便利,于是讨好道:“知道,怎能不知道呢!但咱们好歹也是把那兵部完全收手里了!”
  只听宇文浚哼了一声道:“只可惜父皇把张仲衡收至御前,若是放到你那里我还能颇放心张启明继续待在兵部做他的尚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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