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看着她那充满喜悦的背影渐渐消失在门外,顾陵川一时无语凝噎,明明是他顺利说服对方同意退亲,达成了预定的目的,可他却觉得心口一阵堵得慌,仿佛输掉了什么。
翌日清晨,章韵竹如约前往老夫人的院中。
还未走近,一股甜美的香气扑面而来,章韵竹心头一动,那是桂花的香味。前世,她家的小区里就有一株难得的金桂,据小区保安说,那棵树已有五十年的树龄,建造小区时,开发商专门将它保留了下来。
那棵高龄金桂十分“金贵”,第一次见到它“打吊针”的情景,至今记忆犹新。前世的最后那几日,妈妈经医生同意,带她回家。车子路过时,恰巧看到树杈上挂着两掌高一掌宽的塑料药袋,袋子连着一根长长的细管子,管子的另一头插在树干上。她见后便忍不住笑了,觉得自己和那棵树一样,同病相怜。
顺着花香寻去,看到树下静静地站着一人,那人身形瘦削挺拔,面容被花影遮住大半,只有衣摆随风轻轻拂动。
不用多想,章韵竹心里已经明了,此时此刻能独自在老夫人的院中的,不是他顾陵川还能有谁?
走上前去,花香俞浓,他的身影也随之变得清晰。
短短两次相见,她对他的印象并不算好。他不讲礼貌,与他母亲林氏一样高傲,但却不像他母亲把距离都显现在了脸上,他的高傲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的孤傲疏离,但这不妨碍章韵竹承认他的俊朗。
此刻的顾陵川正拿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望着她一步步走近。
香甜的气味有些过浓了,章韵竹面上微热,她将目光从他的眼中挪开,掠过那张线条分明的唇,跳过弧线流畅的下颌,略停在肩上那片未曾飘落的金黄色桂花,最后落在了满是点点花瓣铺就的地上,微微屈膝。
见她乖巧地朝他施礼,原本等的有些不耐的他,眉眼不经意地一舒。
今日的他没有拄拐,只单手撑着一支手杖,他走过她的身旁,稳稳地朝着祖母宅院的前厅走去。章韵竹也起身跟了上去,不知怎的,望着他的背影,她觉得他心情不错?
或许是为了退亲而高兴吧?她想。
顾老夫人早些时候便听下人来报,七公子会来请安。她知道孙儿孝顺,只是还是希望他能多多修养,想着等会见到他一定要对他多加嘱咐,于是时不时地便往门口瞧。
老人家没有想到,顾陵川是领着章韵竹一同前来的,两人身高相宜,身段一刚一柔,怎么看都颇有种夫唱妇随的味道,极为登对。
老人家看得心中欢喜,嘴角压不住地向上扬。本想让孙儿不必日日请安的念头立时烟消云散。
“来,你们快坐到祖母身边来!”
只见顾陵川却未上前,而是带着章韵竹朝她磕了个头。
顾老夫人笑容满面,正欲让他俩起身,却见孙儿双手抱拳,向她禀明:“祖母,我与章小姐商议妥当,皆愿退亲,望祖母成全。”
老夫人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耳力不佳,于是不相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顾陵川朝左右各看了一眼,本欲上前搀扶的下人们均被他的眼神所喝退。
只见孙儿依旧跪于厅前,再次请求:“我与她皆愿退亲,请祖母成全!”
老夫人确认自己听得无误之后,神色一敛,望向同样跪在一旁,但双目低垂的章韵竹,问道:“韵竹,你告诉祖母,是不是川儿撺掇你的?”章韵竹心中有愧,她不敢望向老夫人的眼睛,轻轻摇了摇头。
老夫人见她否认,眉头一蹙:“你当真愿意退亲?”章韵竹还是不敢抬头,眼瞧着地面,微微点头。
“胡闹!”
老夫人一掌拍在了身旁的案子上,怒从中来。
“你们当这门亲事是儿戏吗?”
看着地上低头不语的二人,老夫人是恨铁不成钢:“虽说这门亲事定得仓促,可无论纳吉还是请期,皆按礼数行事,岂能说退就退?”
说着,又看向顾陵川,语重心长道:“川儿,韵竹是你的福星,若没有她,你怎能那么快便醒转?”
说罢,单手握拳锤在了案几上,老夫人一锤定音:“这门亲,于礼于义,都不能退!”
第26章 说服
见祖母气得不轻,顾陵川让章韵竹先行退下,同时屏退众人,只留下自己陪着祖母。
长时间跪着,撑着手杖站起时,他略微有些不稳。
老夫人看着孙儿努力支撑的模样,心疼之余,又忍不住埋怨道:“瞧瞧,把人全赶走了,连个扶你的都没有,自作自受!”
顾陵川轻笑出声,走到祖母身旁:“祖母责备得对,是孙儿考虑不周。”
老夫人见他坐下,脸色一沉,抓住他的手,狠狠拍了他的掌心:“你怎么回事?祖母昨日与你说的那些话,全当耳旁风了吗?我不信韵竹愿意退亲,定是你拿的主意!”
顾陵川并未反驳,任由祖母抓紧他的手,语气平缓地解释道:“祖母,新朝立足不过十余年,朝局仍未稳固。如今实在不必将一名无辜之人牵扯其中。”
说着,他便将自己因中毒昏迷的真相告诉了祖母。
“您望我身体康健,才会相信那些从前不曾在意的命理玄学,为我挑选八字相合的姑娘。母亲望我平步青云,才会百般挑剔、四处比较对方的家世背景。而孙儿自己…………”
他顿了顿,目光沉静如水:“孙儿只想找一个两情相悦之人,无关家世,无关命理,只求心意相通。”
顾陵川正襟危坐,郑重道:“如今时局艰难,岂是风花雪月之时,我志不在此,何苦困了她?孙儿已许下承诺,会为她寻医治好哑疾,护她兄弟求学,不让她受半分委屈。祖母,放她走吧。”
老夫人看着孙儿神色肃穆,话语沉稳,一时间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是心中仍有几分执念,遂未将话说满,只道:“你才刚醒,身体尚需调养,这事等你确定回京的日程后再定也不迟。”
随即话锋一转:“按你的意思,韵竹的哑疾还有治愈的可能?不若先让陈大夫替她看看?”
见祖母语气缓和,也愿意退让一步,顾陵川忙点头道:“您与孙儿想到一处了,我已让孟青去请人了。”
老夫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问道:“陈大夫是在你院中替韵竹看诊还是去韵竹的院里?”
这句话问倒了顾陵川,他居然没想到这一点,陈大夫是男子,怎可独自去章韵竹的院中?
“让她来静心堂等陈大夫吧!”
只听得老夫人哼了一声,道:“你如今与她是何关系?退亲都提了,怎可让人姑娘家几次三番往你院里跑,成何体统?”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看着孙儿吃瘪,老夫人心中舒服不少,遂好心提议道:“哪儿也别去了,就在我这儿看诊吧!”
大约半个时辰后,顾孟青引着陈大夫步入老夫人的院中,而章韵竹亦在小雪的陪伴下,出现于众人面前。
见顾陵川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老夫人斜睨了他一眼,语带调侃道:“怎么?姑娘看诊,你也要留下听吗?”
一句话把探花郎说的没有了脾气,非亲非故,的确是没有他什么事。忽觉椅子烫得坐不住,顾陵川忙站起身,拄着手杖告退:“祖母说的极是,孙儿先行告退。”
看着他匆匆拄着手杖离去的样子,老夫人嘴角上扬,在外,他是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是当朝最年轻的翰林,可在她这里,不过仍是只狡黠的小狐狸罢了。进京为官几载,便忘了当年这些权谋算计是谁教于他的了?
收回目光,老夫人转头看向陈大夫,“你看他是不是好得差不多了?”
陈大夫捋须一笑,眼角含着几分揶揄:“探花郎虽仍需借助外物而行,但步幅稳健,步频亦快,确实恢复得极好 !”
“看似好了不少,就是不知这里……”说着老夫人用手指了指脑袋:“能否开窍?”
陈大夫闻音知意,了然一笑:“老夫人莫急,自有开花结果之时。”章韵竹自见到陈大夫后,心里就有些打鼓,以她所学,她知道只要医士医术精湛且颇有胆识,就能把舌黏连的问题解决,只是这个时代的医术还是以草药针灸为主,不知道陈大夫是否愿意冒这个险,替她医治?
心中忐忑,因此并未太过留意老夫人与陈大夫之间的对话,似乎老夫人还在担心顾陵川是否完全康复。
见陈大夫朝老夫人作揖后,便提着药箱向她走来,心里紧张得更无暇顾及旁事 。
一番细致探查后,陈大夫缓缓合上药箱,沉吟道:“老夫确实见过几例此类病症,但是他们的症状不似章小姐这般如此紧贴于舌根,他们的舌尖尚能活动,只是不够灵活。故此类轻症只需以针定时刺激廉泉、金津、玉液通里、合谷等穴位,并辅以牵拉、按摩等手法配合,便可得到改善。”
陈大夫顿了一顿,似在思考:“像小姐这样的重症,的确需要借助外力挑断,老夫未曾做过此类疗法,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