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这话一出口,顾云来立刻来了劲,眼睛都亮了一点。
  “你知道每次我一回家,看见你在厨房做饭的时候,我有多开心吗?”
  他说这话时语气不急不缓,带着点不遮掩的满足,就像是真的想到那画面,嘴角就止不住地上扬。
  “你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然后你回头看我一眼,问我要不要尝一下汤。”他像是在念一段随手翻到的生活情诗,语气里带着一点傻气的骄傲,还有藏不住的珍惜。
  “我那时候真的就觉得,我靠,我怎么运气这么好,能跟你过日子。”
  许天星没有回应,只是微微偏了偏头,脸半埋在车窗的暗影里,嘴角却弯了一点。
  顾云来还在碎碎念:“你那副做饭时候的样子,比你做手术还认真。”
  “我站你身后看着,真的有时候都不敢打扰,就想多看一会儿。”
  他语气轻轻的,没有调侃,没有笑,只像把很久以前藏在心里的那句话,一点点捧出来,“那时候我就想,可能这就是家吧。”
  他说完这句,忽然意识到车里安静下来。
  许天星睁开眼看他,目光平静,却在他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慢慢泛出一点没忍住的笑意。
  “你小时候是不是偶像剧看多了?”
  “可能吧。”顾云来耸耸肩,侧头看他,眼神坦荡又带着点故意的调皮,“但我更想拍一部自己的。”
  他顿了顿,语气忽然轻了些,像说出口的不是一句玩笑,而是一种笃定:“主演是你,制片也是你,片尾署名我写:‘感谢我男朋友愿意爱我。’”
  许天星转过头看他一眼,嘴角那点笑意像风吹湖面,悄无声息地晃了一下,终究没说什么。
  顾云来却不在意,继续往前开,语气轻快:“你别以为我说着玩,我已经给这剧取好名字了。”
  “叫什么?”许天星问。
  顾云来一本正经:“《医者心惊,霸总动情》。
  许天星笑得前仰后合:“你真是有毒哈哈哈。”
  顾云来看着他笑成那样,眼里像藏了整个世界的灯火。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伸手,握住了许天星的一根手指,轻轻碰了碰,像碰住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东西。
  屋外夜色渐深,窗台上的风轻轻吹动帘角,城市在静夜中安稳沉睡。
  而在这座城市的另一端,城南私人会所。
  偌大的包间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落地灯,光线柔和,却仿佛有种黏稠的压迫感,沉沉落在空气中,让人喘不过气来。
  顾云庭与方文恒隔着半张桌子相对而坐,桌面空空荡荡,只有一瓶未开封的红酒立在中央,像一道沉默的界碑,静静发酵着两人之间的敌意与试探。
  灯光落在顾云庭的脸上,打出一圈淡淡的光晕。
  他长得与顾云来并不相像,眉眼温和、鼻梁细直,五官清秀中带着几分旧派的文气,唇形线条偏薄,却天生带着一点浅淡的讽意。
  那是更偏向他母亲的模样,不锋利,不张扬,却让人很难忽视,他穿着极为克制,一件白t恤配上墨绿色运动歪腰,好像随便某个国外大学的学生。
  他不说话的时候安静极了,像一本旧书摊开的扉页,藏着风骨,却不张扬,说话时更是温声细语,字句咬得干净,不急不缓,仿佛从不需要争抢谁的注意。
  他那种从骨子里带出的克制与端方,是顾云来从未拥有过的,后者如烈日般明亮自信,而他,却是一轮藏在云后的月,光冷、柔静,却足够久远。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沉默与隐秘的躁动,像火山口下尚未爆发的岩浆。
  良久,方文恒率先开口,他微微一笑,声音温润克制,像夜里藏刀的老狐狸,刀锋隐在话语的阴影里,缓缓抽出鞘:“听说……你最近,有些烦心事。”
  顾云庭抬起眼,淡淡一笑,迎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声音低缓:“谈到烦心事,方先生的烦心事,恐怕比我多吧?”
  他说得不紧不慢,语气得体,甚至带着一点礼貌的调侃,却像一根细针,悄悄刺破了对方表面平静的水面。
  方文恒没有生气,反而笑意更深了一分:“年轻人嘴挺利。”
  他轻轻转动指尖的酒杯,杯中无酒,动作却像在调一道慢火的局,“可有时候,嘴利的人——容易吃亏。”
  顾云庭仍旧笑着,坐姿却更沉稳了几分。
  “那就看谁先咬得动谁了。”他说,语调温和至极,像一杯加了冰的酒,初饮无味,后劲沉冷。
  方文恒笑着点头,眼神却微微眯起,像在审视什么未开封的礼盒:“你这年纪,能说出这样的话,不容易。”
  他话锋一转,慢条斯理地将酒杯放下,“不过,聪明人通常不喜欢浪费时间在不重要的事情上。”
  他抬眼看着顾云庭,语气温和得像长辈:“比如,你表哥。”
  顾云庭眉梢微动,神情未变,只是轻轻敛了笑:“拜您所赐,他最近的确挺忙。”
  “嗯。”方文恒点头,唇角带笑,“媒体那边动作不小,我手底下的人,也被请去‘喝茶’了。”
  他说这话时波澜不惊,仿佛只是在讲一场午后的高尔夫没打完。
  方文恒低头轻笑一声,像是随口提起,又像是有意为之:
  “你哥那位帮手,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看着顾云庭的眼睛,慢悠悠补了一句:“做事精明,心狠手稳,尽得你父亲当年的真传。”
  顾云庭唇角轻扬,像是笑了一声,又像不屑,“确实。”他说得懒散,却句句带刺,“不光干得利索,勾搭人也有一手。”
  他斜睨方文恒,语气讥诮中带着一丝戏谑:“刑侦支队长也能勾搭上,这条线他真是用得巧,连警界也帮他打通了。”
  顾云庭轻笑了一声,慢悠悠把酒杯端起来,没喝,只在灯下转着杯中的光影,语气却冷了几分:“可再怎么有本事,再怎么通天,顾家,终归还是姓顾的。”
  他抬眼看着方文恒,声音不高,却带着年轻人独有的锋芒与倔强:“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别人把云来的命掐在手里,也不会让任何人败坏顾家的名声。”
  “哦?”方文恒笑了笑,“云庭这是意有所指?”
  顾云庭指尖敲着杯沿,冷笑了一声,语气却没什么起伏:“他也配?”
  他抬起头,眼神沉静得几乎残酷,仿佛在审视一个注定被剥夺资格的人:“一个把时间花在谈恋爱、扮深情的同性恋。光这一条,就注定他这辈子坐不上那个位子。”
  他吐出这句话时,声音不大,却像刀子一样,字字钉入木桌,冷得发寒。
  “他自己选了条不归路,还妄想别人原地等他?”顾云庭嗤笑,语气锋利,“顾家的传承、云来的版图,是拿来谈情说爱的地方吗?”
  他垂下眼睫,语气轻描淡写,却仿佛对一个人判了死刑:“他自己放弃的东西,就别怪我捡得理直气壮。”
  说完这句,他抬眼看了方文恒一眼,眼神中带着薄凉的锋意:“您要的是结果,我也是。至于怎么走到那一步——我们都不会在意手段。”
  桌上那盏红酒杯,在他掌心轻轻转动,“只要最后,云来是我的。”
  方文恒闻言,似笑非笑地抬眸看他一眼,手指轻点桌面,语气缓慢:“听起来,你倒是想得很清楚。”
  他顿了顿,忽然漫不经心地加了一句:“那要是,我有办法让他主动退出呢?”
  顾云庭眼神一动,笑意仍在,却带着一丝警觉的锋利:“比如?”
  方文恒低头,像是随手理了理袖口的褶痕,语气平静得像在讲一场老生常谈的诊断:“比如,他以为自己能保护的人,忽然因为他陷入一桩人命官司。”
  他目光掠过顾云庭,刻意留下一点空白:“你说,他那种人,扛不扛得住?”
  顾云庭听完那一通试探,笑意未减,忽然慢悠悠地开口:“怎么听起来您连自己未的儿婿都想搞掉?”语气懒散,却字字带刺,仿佛轻飘飘地扔下一块石头,正好砸中旧伤。
  方文恒的神色顿了一瞬,随即一声冷哼,眼里掠过一抹毫不掩饰的厌恶:“我没有这个儿子。”
  他说这句话时,像是掐断了某种可能的联结,语调冷得几乎像在宣判,紧接着,他嘴角扬起一丝嘲弄,补了一句:“更别提什么‘儿婿’。”
  “我方文恒的家谱上,从来不写这些不成体统的东西。”他的声音低而稳,却寒气逼人,仿佛刻意把“同性恋”三个字咬碎在心里、吞进嗓子,连说出口都嫌脏。
  他收回目光,神情恢复如常:“我们今天谈的,是合作,不是亲戚。”说罢,他伸出手,慢条斯理地取开红酒瓶的封口,仿佛刚才那一刻的嫌恶,从未存在过。
  “你不是他家的人,我也不是。”
  “可你想要顾家的位子,我想让许天星闭嘴,彼此所求,不冲突。”
  他斟满酒杯,轻轻推过去:“那就各取所需,别浪费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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