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从手术室的大门打开开始,秦淑月的眼睛就一直紧紧盯着她们,又不住焦急地看向推车上的妈妈。
可在看见在推车上的妈妈后,秦淑月腿一软,猛地往地上一跌,却又立马被人拉起,拎着她的一条胳膊,紧紧支撑着站起。
她们推着病床车从秦淑月身边经过,妈妈的眼睛紧紧闭着,生气恹恹。
妈妈带着呼吸罩。
没死。
妈妈没死。
心中的那颗大石顷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秦淑月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整个人惊魂未定,却又难掩激动,神色中陡然重燃起希冀的光。
余光蓦地看到正托举着自己右臂的一只手,秦淑月一愣,她垂下眸,轻轻推开祝令仪的手。
可她仍纹丝不动。
直到秦淑月对她说出,“我可以自己走。”这句话后,祝令仪才放开她的手。
抬起步,推车在前推着,秦淑月在后面慢吞吞跟着,直到推车被推进icu。
秦淑月停下脚步,站在门外,手握在门把手上,双眼紧紧贴在病房门上的玻璃前,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病房里的情景。
几个医生将妈妈安顿好后,为首的女人转身离开,其余人才跟着一起挪动脚步。
“啪嗒”一声,主刀医生看着病房门外站着的秦淑月微微一愣,而后问道:“你不进去看看你妈妈吗?”
秦淑月在看到那双熟悉的眼睛后,她垂下眸,摇了摇头,“妈妈怎么样了?”她问道。
站在她对面的女人认真想了想后才告诉秦淑月,“你妈妈因为车祸致使脑部损伤严重,又因救治时间不佳,导致脑组织受损,才呈‘植物’状态。”
“……”
见秦淑月一脸似懂非懂的样子,主刀医生弯了弯眼角,笑道:“你妈妈很坚强,就算是在生命最后一刻也没有放弃自己。”
“术后我会再拟定几个最佳治疗方案,跟着疗程走,看看苏醒的概率会有多少吧。”
话音刚落,主刀医生的眼神逐渐往上移去,穿过秦淑月看向走廊尽头那么清冷淡然的身影。
主刀医生微微一顿,而后径直抛下秦淑月往走廊尽头那个身影走去。
秦淑月转过身,看着主刀医生怨气冲天的背影,不禁微微吃了一惊,又回眸但见方才跟在妈妈推车旁的几人各个抱臂站在门口,一脸吃瓜看好戏的眼神。
唯有那个被两个人左右上下压在门板上的二助,随意瞥了两人一眼后抱臂走了出去。
二助打了个哈欠,做了这么久手术,她都快累成一团烂泥了,也实在是无心去看别人的爱恨情仇。
于是向后面几人摆摆手,道:“我先回去睡了,你们也忙一天了吧?”
身后两人齐齐点头。
二助不说倒也还好,这一说,身后两人还真是有些困了。
整个人骨头都要散架似的,胳膊又酸又累。
瞬间也觉得没什么好看的,看了二助一眼,也明白她的意思,两个人转身勾肩搭背离开了。
秦淑月则一耳就听出是谁的声音。
“余医生?”
随着秦淑月脱口而出,二助顿住了脚步。
眼瞧着自己身份被这个小姑娘揭穿,于是也不打算隐瞒了,她摘下口罩,回头朝秦淑月挤了挤眼,“你怎么知道是我的?”
秦淑月低下头,并没有接着她的话说,脸上反而浮现不解,“您怎么会……”
“我为什么会在这场手术中吗?”
余娴顺着她的话问她。
秦淑月点点头。
余娴则大大方方指了指秦淑月身后那人。
“上司的要求,我作为员工当然只有听从的份儿。”
秦淑月惊愕转头。
可神色里已经不惊讶了。
更多的依旧是不解。
就算是像她家猫,也没必要帮她到这种地步吧。
这不过就是一个借口罢了。
秦淑月对着祝令仪站着的那个方向紧紧皱起眉,她到底想要什么。
余娴微微一笑,“秦小姐,您可能不知道,就连医疗补助的钱也是小祝总帮您申请下来的哦。”
闻言,秦淑月的身子彻底僵在原地。
她几乎不可置信般,一点一点挪动自己的身子,扭头看向余娴。
“是她?”
余娴微笑点头,好似并没有觉得秦淑月脸上的神情有丝毫不对劲的地方,继续道:“就连这次手术,也都是小祝总一手安排的。那位给你主刀医生就是前不久刚回过那位很神秘的徐氏大小姐,徐墨。”
“……嗯。”
良久,秦淑月才轻轻嗯了一声。
“我知道了。”
她干巴巴地说道。
强笑着对余娴笑了一下,“您今天辛苦了,真的……很感谢你们。”
“唉?”余娴笑了一下,边打哈欠边摆了摆手,“这有什么的啊哈哈哈……医者仁心嘛。”余娴边笑着边朝秦淑月挤了一下眼睛,“毕竟在手术台上我们比你更想你妈妈能活下来。”
余娴哈哈笑了两句后又安慰秦淑月放宽心,如果她妈妈在icu观察的48h内都没有其他不好的症状,就可以转普通病房了。
临走时,秦淑月又轻轻拽住余娴的衣袖,“那个……”
余娴回头看了她一眼,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妈妈……”秦淑月深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问她,“还能醒来吗?”
三年前,在这条走廊上,她像现在一样拽住李医生,瑟缩而害怕,眼神四处乱瞟,不敢直视李医生的眼睛。
断断续续地问李医生:“妈妈,她……”
“什么能醒过来?”
李医生面露难色,他也无法很确切地告诉秦淑月,她妈妈醒来的概率有多低。
而余娴却在面对秦淑月的这个问题时,她笑着伸手拍了拍秦淑月的肩膀,安慰她,“你妈妈还有求生意识。”
“有求生意识的人不会死。”
说完这句话,余娴弯唇对秦淑月笑了两下,转身离开。
秦淑月一脸疑惑转过头,却蓦地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再一抬眸,眼神中的凝重和疑问与一道冰冷的视线相撞。
祝令仪眸中的神色冰锥刺骨,又带着极强的攻击性,刺得秦淑月一抖,忙低下眸。
余娴方才对她说的话历历在目,如鲠在喉。
秦淑月的脑子和心都很混乱。
一切都无迹可寻,一切看起来都那么充满着戏剧和荒诞。
她不明白祝令仪为什么会帮她,无论多么荒谬的理由,她一概都不信。
对于别人突如其来的示好,带给她的除了惊吓之外没有一点惊喜。
秦淑月叹了口气,眸色冷静了几分,思绪也渐渐清晰。
她后退两步,和祝令仪保持良好的距离。一颗慌乱跳动的心脏被她紧紧隐藏在胸腔下,和层层叠叠的羽绒服下。
她依旧穿的那件洗到褪色的羽绒服,并没有换上祝令仪那天喝醉了酒给她买的那件白色的貂毛大衣。
即使在祝令仪清醒后,还是不动声色地将她那天晚上喝醉酒,在意识模糊的情形下给她买的一切礼物照旧送给了她,放在她的衣柜里。
可秦淑月丝毫未取。
非己之利,纤毫勿占。
那些东西不属于她。
她也不会贪取一分一毫。
“你想要多少钱。”
她终于抬头看向祝令仪。
没有怯懦,没有畏惧,没有自卑,平静地抬眸凝视着祝令仪,一双黑葡萄般黝黑的双眸中平静无波,像一滩平静死寂的湖水,静静地望向祝令仪时,好像要将她整个人都吸进她的身体里。
祝令仪并没有回复她。
见这个问题并没有打动祝令仪,秦淑月继续问她:“或者说,你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望进秦淑月死寂的眸色中,祝令仪淡淡地看着她,“这是你今天第二次问我这个问题。”
“那你倒是说啊!”秦淑月望着面前站着的这个阴晴不定的女人,她怎么看都看不透这个女人到底想要什么。
永远都是那么冷静,极端理智,永远都在权衡利弊。
好似从来没有七情六欲。
秦淑月盯着她深邃幽深却永远晦暗无色的眸,情不自禁细微蹙了一下自己的眉。
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她的心脏忽然跳错一拍。
看着这双寡淡到几乎和一杯白开水索然无味的眸子,她为什么看到了。
一抹悲伤。
极淡的忧伤。
而这缕忧伤却好像是牢牢埋在眸底,已经和晦暗的底色融为一体。
可这抹极淡的情绪中却蕴含着无比强大的能量一般,在眸底的幽暗中横冲直撞,用力迫切要冲破牢笼疯狂肆虐。
可又被眸中的冷漠与冰冷裹挟着,压抑着,便轻易叫人根本发现不得。
秦淑月从未好好看过祝令仪。
从前只觉得她不近人情,绝情寡义,阴晴不定又冷漠少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