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打工人(美食) 第97节
若是能再年轻个三十岁,他定然也能像这裴珣这般再吃个两碗炒饭而浑然不觉得饱腹。
……
众人吃完一顿满意的午食,仍然不见丁復的身影。
孟淮嘴里说了声“糟糕”,眼神里透出些担忧:“见堂总不会遇上什么危险吧?”
“那总不至于吧。”裴珣吃得太撑,一时半会儿都坐不下去,绕着屋子里来回踱步几圈才说道,“别的不说,他那身武艺确实不错,就算真被缠住了,脱身总是不成问题的。”
黎书禾看着天空中太阳尚还高悬,疑惑道:“这时辰不是还早着吗?”
“黎师傅,都相处这么些时日了你还不了解那小子?”孟淮抚了抚胡须,说道,“他就算是多跑一趟,也定要赶回来吃这顿午食!”
裴珣听完也觉得有些道理,跟着附和着:“确实是如此。”
那小子可不会放过任何吃美食的机会!
“天色确实尚早,不急。”陆怀砚说道,“他若是去了赌坊,亦或是去某些市井摊贩,一时赶不上也是正常的。”
这话说完,孟淮和裴珣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来一点。再看着桌上还残留的一小勺米饭,相互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这丁復还是晚些回来吧,不然就剩下的这几粒米饭,怕是都还不够他塞牙缝的!
陆怀砚也起身看了一眼旁边的人,轻声道:“不是有话要同我说吗?”
黎书禾手里拿上早上拿到的那叠书籍,跟着一前一后地走到了那方小院里的角落。
她盯着地上的缝隙一时还未开口,就听见蝉鸣声忽远忽近地飘进耳中,混着此起彼伏的心跳声,扑通,扑通——
陆怀砚也没有催她,就站在一旁静静地等着。视线不由落在她手里的东西,又顺着慢慢地抬眸往上,那双似曾相识的眼睛,也曾透过阳光这般看他。
彼时,他因为躲懒,窝在了树下乘阴,被那位年长的太爷抓了个正着。
那位阿翁捋须,拍着他的脑袋随口而言:“阿砚啊,你如今还小。但文若行远,须得墨痕透楮,砚池积墨。*你若想在这条路上有所成就,走得更远,就要多花苦功夫,贪玩可是不行的。”
“并非是要你走上仕途,只是读书可以明智,可以明礼,更是可以在书中体会到不同的人生百态。无论何时,都不要忘记你读书的初衷是什么啊……”
陆怀砚那会尚且还是垂髫小儿,对着这位老者的话也只是懵懵懂懂,一知半解。
他只将这话默默记在心中,还没等他领悟出什么意思,就被刚好下值的阿耶领回府中。
后来那半年的时间里,他识了不少字,也读了不少书,慢慢才明白那位老者话中的含义。但还没等他寻得机会再去登门拜访,便听见阿耶和阿娘那段时间时常在府中议论着朝中发生的大事。
五岁的陆怀砚默默垂下眼眸,双手握拳。
不是说不要忘记读书的初衷吗?怎么自己做了这般令人唾弃的事情。
再大一点,等他识得更多的字,也悟得了更多的道理,翻看史书记载的事件时,才觉笔墨太过浅薄,也太过片面。
头一次,他决定用自己的双眼去看清这个世界,更是想查清诸事的真相。
陆怀砚就这般进了大理寺,从小案子开始查起,一步步积累经验,直至弱冠之年,升任大理寺少卿。
也是这时,陆均说要替他取字,他拒绝了。
他直至现在还犹记得当时自己说的话:“某有幸曾得一位长辈教导,他替我取了‘文远’二字,父亲觉得如何?”
陆均略一沉思,击掌道:“好!‘文以澄心穷理,方得致远之道。’*既然有此渊源,便用文远二字。”
现如今,思绪回神之时,他似乎也隐约听见了屋外的蝉鸣和近在咫尺的心跳。
陆怀砚觉得周遭的环境愈发安静下来,到了最后什么都听不见了,只听到她说:“陆少卿,我可以相信你吗?”
……
陆怀砚看着她坚韧的眼神,想到了当时年幼的自己。
他坚定地应道:“我承诺过的事情,就一定会做到。”
黎书禾终于把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早上我和孟大人在那位林师傅的屋子里找到的。”
陆怀砚打开棉布包裹的书籍,其中有两本正是他那日在纸张上写给她的书名:《昌黎先生文集》与《居思录》。
这两本文集,皆是由李崇次子,李谌所写。
李谌此人放纵不羁,平日里只读书饮酒,始终不愿入朝为官。他写得一手好诗词,更是论得一手好文章。
世人皆说李谌傻,好好的官放着不做,非要去追求所谓的逍遥自在。还时常去各地游玩采风,数月不见踪影。
他们连连惋惜,没想到连李崇这般的老师都无法将其引上“正途”。但在感慨之余却依然会对他所撰写的诗词十分推崇,真真是矛盾至极啊!
他们惋惜他们的,李谌却是压根不在乎,而李崇这个当父亲更不必说,流言蜚语罢了,何况各人有各人的活法,何必将他拘于一角,做些他不喜欢的事情。
还有不少好事者找到李崇,让他也该好好管教管教这个次子。
李崇也只是一笑置之:“人生在世,他想做什么,便去做吧。”
正是因为李崇的纵容,才有了如此恣意畅快的李谌,更是让他年纪轻轻便能在大胤的文学史上取得如此成就。
陆怀砚将那叠书籍翻开后仔细地看了一遍,末了才说道:“我大概能猜到一些。”
“是吗?”黎书禾问他,“你猜到了什么?”
“兴许,这位疑犯是为了某位曾经的恩师,亦或是哪位至交好友,选择潜伏在了国子监多年,为了找出当年的真相呢?”
轰!
黎书禾脑子突然一片空白,更是心乱如麻。
所以他早就知道了,他是一直在等自己坦诚吗?还是……
她努力地深吸两口,先将紊乱的呼吸平复下来。
“陆少卿。”
“嗯?”
黎书禾抬眸,这才发现他的眼神带着柔光,就连方才应声的时,尾调都是柔软的。
她别过头去,轻轻说了声:“等找到了这位林师傅,能先让我单独问他几个问题吗?”
陆怀砚的眼神掠过,轻笑一声,难得的开起了玩笑:“我还以为是什么特别为难的事情。”
比如说,把人放走……
“那陆少卿是答应了?”
“嗯。”他爽快地应下。
沉默片刻,气氛又冷了下来,恰巧一片叶子落下,他伸手接住。
“那你还有什么话要问我吗?”陆怀砚又靠近了一些,狭小逼仄的空间里,倾下的身影将她牢牢覆住,“比如说,那位昌黎先生,嗯?”
“什、什么?”
“没关系。”他说,“你只要记得,这条路上,你不是孤军一人。”
“我们要找的这位林师傅也好,亦或者是我,跟你想做的事情,都是一样的。”
第81章 东坡肉(一) 我猜,应当是甜的吧。……
黎书禾有些后悔了。
后悔选择在这边的一个逼仄的小角落里与他进行这场对话。
现在这个气氛怪尴尬的,让她不由莫名地想要后退两步。只是再退,都快要抵到墙角了。
偏陆怀砚一双眸子亮的惊人,说出的话更是让她的情绪翻涌。
什么不是孤军一人?她连话都没有张口,他就知道自己想做的事了?
片刻后,她轻轻垂眼,低声喃喃:“会有人相信吗?”
“会的。”陆怀砚认真地看着她,“所以,以后有事可以不用再瞒我。”
黎书禾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索性深吸一口气,对着他说道:“陆少卿。”
“嗯?”
“你挡着路了。”
陆怀砚:“……”
他默默让开了一些,又不甘心地问了句:“没别的话了?”
“陆少卿还想知道什么?”
“没什么……”
陆怀砚无言,不是她说有事要跟自己说的吗?怎么反而现在好像都是他在说,垂头时正好看见——
阳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将她耳廓的绒毛都照得透亮。她转头望过来时,眉骨也正好映在了光里。
那一片睫羽投下的翳影,更像是蝴蝶停驻时收拢的翅膀。
陆怀砚的喉结滚动几下,终于在她要敛眉离去时抓住了她的手腕。
黎书禾的心又突了一下,连带着耳根都开始微微发烫。
他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更柔了一些:“孟淮说你等等准备去祭拜你的阿娘?”
“嗯,回来也有两天了,总该去看看。”
“等见堂回来,我陪你一起去。”
她耳朵也跟着嗡得一声,怀疑是自己听错了,猛地又转头看他。
只见陆怀砚常年冰冷的眼角忽然像化开了冰霜,连带着唇角也勾起了极浅的笑意。
他又说了句:“是该去给伯母上柱香的。”
这下,她是彻底缴械投降,挣扎了两下将手抽出,随口应了声“好”,落荒而逃了。
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如同初春的薄冰,在悄悄融化,生根发芽。
……
黎书禾趁着这会儿空闲,出了趟门,把祭祀需要的香烛纸钱都采买了回来,路过杂货铺时,顺便又买了些供果酒食,还去肉铺割了两刀上好的五花肉。
直至日暮西斜,她拎着东西回到家中,还没见到丁復的身影。
不说孟淮和裴珣了,就连陆怀砚的脸上都起了担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