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打工人(美食) 第85节

  在等待丁復的时间里,他们四人实在是闲的无聊,尽数挤在陆怀砚那小小的船舱里,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
  昏暗的油灯明明灭灭,烛火随着船只跟着摇晃着。
  毕竟这几人里也只有裴珣一个是话多的,所以坐着闲聊的时候也大多都是他开口居多,孟淮也跟说着些近来朝中的秘闻趣事。
  黎书禾跟着听了一耳朵的八卦,总觉得此情此景,当是少了盘瓜子花生,不由地在心里盘算着。
  等返程时定要炒几盘香喷喷的五香瓜子,然后再听着他们说这等子的八卦趣事,才算惬意。
  “咚——咚——咚——咚!”
  三长一短的暗号声响起,离舱门最近的孟淮立马起身把门打开。
  一袭黑衣之下,那双眼眸倒是亮的惊人。
  丁復从怀里默默掏出些东西来,直接扔给了孟淮,用着气音交流道:“我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东西,索性每样都顺了一点。”
  裴珣立马拱手尊敬道:“没想到丁司直竟还有做神偷的潜质,佩服佩服!”
  “我呸!”丁復将脸上的伪装去除,大义凛然道:“我这都是为了什么!为了道义二字!”
  趁着说话的空隙把身子挪到了陆怀砚身边,问道:“陆少卿,我这是不是应当值得记一份功劳?”
  陆怀砚:“……算吧。”
  丁復露出那一排洁白的牙齿,昂首挺胸,十分得意:“等回去之后,还望陆少卿给我一个恩典!”
  陆怀砚想了想,答应了:“只要不是太过的,便应允你。”
  丁復竖起大拇指点了个赞,又把视线转向了孟淮。
  “能不能验出来?”
  “哪有这么快!”孟淮吹胡子瞪眼的,顺带夸耀了自己一番,“幸好老夫跟着出来了,不然你们就算是拿到这些玩意也是抓瞎!”
  丁復友情夸奖两句:“是是是,重钧兄在这方面确实无人能敌。”
  说完打了个哈欠,困顿道:“时辰不早了,我也先回去休息了。”
  裴珣点头附和:“既然无事,我也先走了。”
  孟淮也跟着离开。
  黎书禾正欲起身的时候,一只手却被陆怀砚拉住。
  她转身面带疑惑地看着这位少卿大人。
  有道是灯下看美人,更增三分美。她对于陆少卿皮相好这事原以为已经早就习惯了,没想到如今近距离欣赏,直接便是一波美颜暴击。
  陆怀砚被她这赤裸裸的眼神盯着,难免泛起燥热,别过头,又把手中的纸张递了过去。
  黎书禾恍然回神,也闹了个红脸,问道:“这是什么?”
  陆怀砚言简意赅:“你昨日看的名册里,缺失的那些几页。”
  缺失?!
  黎书禾直觉自己心跳都停滞了几拍,好不容易没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变调:“既是缺失,陆少卿又是从何而来?”
  “嗯。”陆怀砚垂眸,道,“曾年幼时扫过几眼,便记住了。”
  他说得风轻云淡,但想来也不是这般容易的。
  黎书禾接过后没有立刻打开,看向他的眼神里倒多了几分审视。
  他倒是要被气笑了。
  从来都是自己审别人的,头一次被一个女郎用这般眼神打量着,恍然间还以为自己犯了什么事。
  他笑道:“此番南下,黎娘子可知为何特地带你一同?”
  这回轮到黎书禾惊讶了,脸色变了变,强撑道:“难道不是因为我熟悉线路吗?”
  “大理寺办案,不管到何处都有当地的县衙接应,何须特地找一个本地之人。”
  莫不是他们日后外出办案,还得先招一个本地的人来?
  虽然心里一直困惑此事,但对方没有点破,她也便一直不语。但如今不知这位到底意欲何为,只好继续装傻充愣,问道:“那是因为带着我,能在路上吃得更好吗?”
  陆怀砚:“……”
  他怀疑这女郎就是故意的!
  好在他素来有耐心,也向来擅长狩猎,略略笑了笑,自顾自地继续说了下去:“黎娘子也许有所不知,我少时也曾在国子监待过一段时间。”
  黎书禾:“嗯?”
  “所以,有很多事情,史书兴许尚未记载,常人也不清楚,但是我却知晓不少。”
  他的眼神柔和下来,透过灯光望过去,更是容易让人产生错觉。一个不慎,怕是会让人一头栽进这片温柔的沉溺里。
  黎书禾神色凝重,一时并未言语。
  陆怀砚觉得话说到了这份上,她还是不愿开口,不由有一股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无力感。
  “还要我再说明白点吗?”陆怀砚无奈地叹了口气,“你若是想寻人也好,想查案也罢,都可以来找我。”
  黎书禾张了张嘴,最后轻声道了一句:“我知道的,多谢陆少卿。”
  陆怀砚只好先“嗯”了一声,再给她时间好好想想。
  若她真的是……只怕等回了长安后还要再细细谋划。
  ……
  回到自己的船舱里,黎书禾才将手里紧紧捏住的纸张松开一些。
  她总觉得这位陆少卿早已经看破她所有的想法,更是好像知晓她想找的人是谁。
  背靠着舱门将手中的纸卷打开,一行一行地扫过去,瞥到某个名字后停了下来。
  在大理寺的这半年里,她也略有耳闻。尤其是在探查“妓馆杀人案”的时候,更是时常会听大理寺那些个大人们言语中轻声谈论起曾经那桩惊天动地的大案。
  曾经的太子太师李崇,竟然胆敢在圣人眼皮子底下公然贩卖考题,不仅是挑战皇权威严,更是堵了多少寒门子弟的进学之路。这些大人们里面有哀叹惋惜的,觉得他有此等学问,竟做下如此下作之事。
  但更多的是唾骂。
  唾骂他为了几两银钱甚至都不要自己的这张脸面了,什么传世大儒,什么名满天下,笑话,实在是活成了一个笑话!
  至于有没有人为他辩驳的?自然是有的。
  作为当时的太子太师,他也时常在空闲时替学子讲课,门下也算是有着众多的弟子,其中也不乏有学生是在朝中任职的。事发之后,他们日日在朝堂上替他辩驳,为他奔走。
  但是三司会审,罪证确凿,就是再辩,再打点,也抵不过“实证”二字。
  长安城大街小巷到处都传着带有他亲笔书写的试题,如此的实证,他就是想抵赖也抵赖不了。而那些为他辩驳的大臣,更是让先帝相看生厌,但凡有所关联的,同样被下了大狱,
  一时间人心惶惶,谁也不敢再多言。
  后来,李崇自知罪孽深重,在狱中自杀,本以为此案就此作罢,但无数学子上街讨伐,势要让朝廷还他们一个公道。
  先帝震怒之下,便将与此案有关的人杀的杀,流放的流放,也成为史书上判刑最为严厉的一次舞弊案。
  李崇的长子李颉,时任礼部尚书,被革职流放岭南,家眷尽数充入掖庭和教坊。次子李谌,虽无官职在身,但案发之后却是莫名消失,不知所踪。
  其女李杜若因出嫁从夫,恰怀身孕,这才免于一难。
  李崇全族剩下的上下一百二十口人,也有不少因此事受到牵连贬官的,但比起前者抄家流放,却是算逃过一劫了。
  事后也不是没有人怀疑过,但证据就摆在这里,先帝更是从此之后禁止朝中任何人再议论此事,违者判于同罪。
  这场震惊朝野的春闱舞弊案才就此落幕。
  她曾在国子监的祠堂里看到那一片空白被撤下的牌位,更是对这一场曾经的往事唏嘘不已。
  直到今日,她看着这纸张上满满的名字,全数都是在国子监待过的李家人。其中一行的名字尤为刺眼。
  李谌,号昌黎先生,崇乐十九年于国子监离学,曾为著《昌黎先生文集》《居思录》三下江南找寻灵感,案发后不知所踪。
  黎书禾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已全然听不见任何周遭的声音。
  难怪阿娘每每提到阿耶时都是咬唇不语,难怪直到临终也只肯告诉她一个化名。
  她既放心不下阿耶的生死,又怕自己因着莽撞被卷进无端的灾祸之中。
  事已至此,她在心里反复地问着自己,她还要继续去找吗?还是就此好好的偏安一隅,从此只过着自己的生活。
  还有……
  黎书禾的双眸倏然沉了下来。
  陆少卿将这份名册给自己是何用意?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是了,李谌下江南时皆是用的化名,更是从未担任过一官半职,因此无人知晓。否则她和阿娘怎么可能安然度过这么些年。
  那他呢?他又是怎么得知的?
  想起他方才那句“寻人也好,查案也罢,都可以找我帮忙”,说这话的时候应是真有几分真诚所在。不然以他往日里素来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倒从未有过如此的柔情。
  若只是为了套自己的话,将自己这个漏网之鱼送去审判,倒不至于做到如此地步吧?
  以他这般高位的人,只要随意动动手指,她便没有任何的抵抗之力。所以,他真的会愿意冒着风险替自己去探查这桩往事吗?
  向来目标明确的人,此刻也昏了头脑。用了许久,她才将心情渐渐平复下来。
  她有什么好怕的。
  说她与这李家有关系,又谁有证据?
  她要继续留在大理寺,伺机寻找机会,好知道那李谌到底是不是她的父亲,更是要找机会看看当年的那份案卷,不然平白顶着罪臣后人的身份,总是不甘心的。
  长夜漫漫,一艘船上的众人各怀心思。
  孟淮和丁復住在同一个船舱里,时不时拿着方才顺来的东西东敲西打,企图能发现什么。
  而裴珣砸巴着嘴唇,心里琢磨着明儿该换一种酱料尝尝味。
  陆怀砚右手枕于脑后,尚还睁着双眼盯着船板的某处思考。
  他活了二十余年,第一次产生了如此强烈的信念。他想要彻查当年那桩案子,纵使前方有诸多阻碍,纵使要推翻的是先帝的判决,他也要一步一步地走下去。
  至于那位女郎……
  喉咙里发出一阵长长的叹息。
  也从未有人可以像她这般三言两语就能将他的思绪搅乱,更是让他在不知不觉中目光就被她吸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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