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打工人(美食) 第24节

  “没错!我们这么早来上值,不就是为了多吃一口朝食吗?”
  “限制午食和暮食可以,朝食可不行!古人有云:‘一日之计在于晨’,朝食吃不饱,我们上值都没心思了。”
  “难道我等在大理寺为官,竟是连一顿朝食都不让人吃饱吗?!”
  覃采买一句话说完,食堂里便是一片反对声。更有甚者,已然开始之乎者也,要当场提笔写折子递给陆少卿评判一二。
  覃采买:“……”
  “诸位大人们,祖宗啊——”覃采买也是欲哭无泪,这要求也不是他提的啊。他看着那些大人们逐渐发黑的脸庞,硬着头皮解释道:“这就是……陆少卿提议的。为了防止浪费,也是为了让进食慢一点的大人也能填饱肚子。”
  这话倒是有几分道理在的。
  自从黎师傅来了大理寺食堂,这桌案前领食的队伍是越来越长。有些个吃饭速度快的,一个人独独就能领个五六次,将肚皮都要撑破了。
  而还有几位,尤其是年纪较长的几位大人,牙口不好,腿脚不便,总是争抢不过那些个年轻力壮的。
  老大人们捋了捋下巴的胡须点头称赞:“早该如此!我就说这大理寺如今怎么风气日渐低下,竟不知尊老爱幼,不懂礼让,陆少卿这个决定当真是为了我们着想。”
  “……”
  老大人们一个个都夸赞着,他们在大理寺本就资历颇深,现如今听着食堂新出的规定也全然是为了他们,更是欣慰,当即就挺直了腰背,趁着那些年轻官员们不备,率先来到了桌案前。
  黎书禾冲着覃采买眨了眨眼睛,手上一套操作却是行云流水。
  竹夹从滚烫的锅水中夹起一个深口大碗沥干,铁勺再从那早已鲜香十里的汤锅中舀了一勺倒进碗中。
  最后将盛满了汤底的海碗与那摆满菜肴的碗碟放入木盘之中,又对着眼前的大人说道:“吃的时候先下鹌鹑蛋和荤食,再下蔬菜和米线,搅拌均匀等候片刻便可以吃了。”
  第一个领取的是位老大人,他头一次瞧见这些生生熟熟的菜肴摆放一起,顿时好奇心大起。
  照着黎师傅的说法将食物按顺序投入到汤内。
  几涮过后,生肉片与生鱼片在汤里氽熟,微微卷起边角。金黄的汤面上再洒上一层翠绿的芫荽沫,红黄白绿交相辉映,鲜美馥郁之余更添几分眼福。
  老大人夹起一撮米线放入口中,软糯爽滑的米线顺着舌根径直滑进喉中,烫得他直呼气。
  有了第一次的教训,再张口时便是分外小心。轻咬一口早已浸满汁水的豆腐,汤汁顺着口子就流了下来,老大人急忙又啜了几口,不似方才那般滚烫,鸡汤的香混着菌子的鲜,只一小口,便是唇齿留香。
  不少人见着自己的同僚已经坐下开始享用,一个个也张望着脑袋,早已忍耐不住,只盼着前头的人动作可快些。
  一时间“呲溜呲溜”嗦粉的声音此起彼伏,惹得他们更是口生津液。
  覃采买虽然已有耳闻,却也是头一次见到食堂如今的盛况。心想着,来禀报的杂役还竟是丝毫没有夸大,要不是他今日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这般场景会出现在大理寺的食堂之中。
  再看着诸位大人们一个个吃得热汗淋漓,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形象,鼻尖又传来一阵阵汤底的香味,心里对着黎师傅的手艺更加好奇。
  黎书禾在一旁瞧见了覃采买流露的眼神,立即秒懂!
  此时再不拍马,更待何时!
  她立刻将覃采买的那份备好,又让田七搬来一条椅子置于桌案前,说道:“覃采买今日辛苦,先尝一碗这‘过桥米线’填填肚子。”
  覃采买倒不是少这一碗吃食,见着她这般自然是觉得她是个熨帖的人,心里对着黎书禾的好感再升两分。
  “那我便不客气了。”他学着那几位大人的模样,将食材倒入这海口大碗,等烫熟后再送入嘴中时——
  薄薄的肉片裹着汤上那层鸡油,鲜嫩适口。
  覃采买直接吃得眼睛都微微眯起,总算是知道为何连陆少卿都会亲自派人来交代他了。
  太阳渐渐透过门窗照了进来,温暖的阳光洒在地上,似乎驱逐了不少冷意。
  陆怀砚踏进食堂时,好似他的身上都被镀了一层光圈。
  食堂喧闹的声音顿时安静下来,一个个鹌鹑似地埋头狂吃。
  黎书禾见着这幅景象有些讶然。
  这陆少卿生得这般俊美无俦,怎的好似凶名在外一般,旁人见了竟都害怕。
  不过他今日怎的不让那位丁司直替他打饭了?
  黎书禾也没有多问,与他说了吃法后,还颇为贴心地提醒了一句:“汤油烫嘴,大人等凉一些再喝。”
  陆怀砚“嗯”了一声,端起木盘就走了。
  春桃凑近了与她咬着耳朵:“陆少卿可真是冰山一般,光是站在那儿,浑身都散发着寒意。”
  黎书禾多看了两眼没有说话。
  是吗?没觉得啊。
  那边,得了叮嘱的陆怀砚用食时自是小心。
  菌子味道鲜甜,鸡汤醇厚清香,柔韧爽滑的米线吸饱了汤汁,一咬一嘬间,连五脏六腑都暖了起来。
  再抬眸时,眼帘被蒙蒙雾气遮住,只模糊地瞧见台面上那道鹅黄色的身影,即使忙得脚不沾地,脸上却也始终挂着那两个浅浅的梨涡。
  还没等他将雾气挥散,便听着耳边的声响传来:“陆少卿。”
  陆怀砚看着这个不请自来的“蹭饭者”,不欲与他多言,默默加快了进食的速度。
  “嘶哈嘶哈——”裴珣舌头刚碰到汤汁,就被烫得卷起,高呼道:“烫死我了!”
  陆怀砚闻言默默看了一眼,低头吮吸米线时都多了几分愉悦。
  看来,这位黎娘子只对他额外叮嘱了。
  ……
  裴珣今日换上了官服,同样的绯色,同样腰间系着一个银鱼袋,只不过两人虽然穿着相似,站在一起确实截然不同的。
  如果说陆怀砚是霜雪压枝的梅,裴珣便是招摇的并蒂海棠。
  黎书禾昨日从他们的谈论中也知道了裴珣是刑部侍郎,说是与大理寺联合调查这“妓馆杀人案”期间,这一日三餐都与他们一同在大理寺食堂用食。
  她远远地望着,只觉得单从脸来说,还是他们陆少卿更为养眼!
  还没等她多欣赏几眼美人,就被接连来上值的大人们催促着:“黎师傅可快些,我这饿得咕咕叫!”
  “是啊,今日这朝食好生特别,红红绿绿的倒是好看。”
  “可别再说了!这肚子里的馋虫都快把我心肝给啃穿了!”
  还有人鄙夷道:“我看秦兄吃得都冒汗了还舍不得先擦一擦,我可定不会像他这般,简直有辱斯文!”
  新来的大人们没瞧见他们的少卿大人也坐在角落里闷头吃着,食堂又重新恢复前几日热闹的景象,欢声笑语随着热腾腾的白烟一同升起,让这个原是最讲刑律规法的地方也充斥了一丝烟火气。
  陆怀砚将这一整个海碗的过桥米线吃完,满足地将嘴唇擦拭干净。
  虽说没吃到她的云吞面,但是今日的这份朝食,佐料丰富,咸淡相宜,一碗下肚,也令人在这寒冷的冬日以无限的熨帖暖胃。
  他起身正准备离开,余光瞥到了身旁的裴珣,正仰头将一整碗汤底都喝了个干净。连声招呼都没来得及跟他打,径直又冲进那长长的队伍之中。
  陆怀砚:“……”
  看来食堂限制每人的用餐份量这决定,还是十分正确的!
  ……
  等众人都用完朝食,丁復虽然是第一个走进议事厅的,却发现陆少卿已经在那坐了有一会儿。
  他将从兰香院拿来的卯簿和彤册取来,呈了上去:“大人,东西拿来了。”
  陆怀砚接过册子翻开,他翻的很快,直到看到了某一个名字才堪堪停下。
  两本册子,一本上面写着:【冬月十八日,绿芜,月事。】
  另一本上记着:【冬月十八日,绿芜,永平侯世子。】
  同一个日子,截然不同的两件事情。一个来了月事的女子,怎么可能同他人欢好?
  陆怀砚的眸色一沉,只觉脑子里的迷团只差一点点就能拨开云雾,他却被这片大雾困在原地,迟迟看不清前路。
  思索间,其他几人也并排走了进来。
  几人全都是一副餮足的模样,剔牙的,拍肚的……最后走进来的孟淮更是顶着个圆滚的肚子,一手捋着胡须一手拎着个食盒。
  丁復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能多领一份!”
  孟淮挑了挑眉,小心翼翼地将食盒放在桌上,生怕洒出来汤汁,这才说道:“谁说老夫多领了,一人限量两份,我这是第二份,特地留着午食吃的!”
  众人:“!!!”
  他们怎么没有想到!一个个全都撑着肚皮吃完了!
  丁復气得牙都酸了,骂道:“你这个老狐狸!”
  想到如此绝妙的主意也不知道跟他们分享一下!
  就连裴珣也幽幽地叹了口气:“不知为何突然定下了这限食规矩,不然我觉得自己还能再吃上一碗。”
  “还吃!”丁復更气了,就是眼前这位大理寺编外人员,跟着他们连吃了两日,还吃得比谁都多,恨不得案子立马告破,让人赶紧回他的刑部去。
  陆怀砚闻言把目光看向吕一璋和康墩二人。
  吕一璋被他的眼神一盯,这才反应过来,连忙上前道:“永平侯父子二人的风评简直是天差地别。”
  “永平侯饱读诗书,温文儒雅,平日与街坊百姓说话都是如沐春风,在十里八街都是人人称赞的。”
  “偏偏这般文人学士,却生了个不学无术的嫡子,整日流连浪荡在青楼妓馆,衣衫不整,身边常常都是被一群女妓环绕着。”
  任谁都感叹一句:“作孽啊!”
  陆怀砚听到这里有些疑惑,问道:“永平侯不曾管教?”
  “管啊!”吕一璋说道,“那些乡亲们说他是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怎么都教不起来,就放弃了。只要他不出去惹事生事便算是烧高香了。”
  陆怀砚手里的笔停了停,接着问道:“永平侯只有这一个儿子?”
  “只有这一个儿子。”
  “纳了几房妾?”
  “两、两三房吧。”
  “都没有子嗣?”
  “没有。”
  毛笔继续在那张白纸上涂涂画画,终于在停了下来。
  他落了笔,目光灼灼似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永安侯夫人是李崇的女儿,可对?”
  在场的众人听到这个名字皆是一惊,个个面面相觑,就连裴珣的脸色也不是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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