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美艳作精成婚后 第72节
回到军营,崔副将面带忧色地迎上来,见他满面寒霜,就知道隋蓬仙此时已经动身离开了云州。
国公爷此时心中必定不好受。
但武将在外,被君主猜疑之事常有,崔副将不好直言天子疑心,只能委婉道:“您也三年不曾回京述职了,说不定陛下随后就会降下旨意,召您回去呢。”
赵庚嘴角扯了扯。他不再将希望寄托于景顺帝所谓的心念一动。
景顺帝手边没有比他更好用的刀。
赵庚闭了闭眼,脑海中飞速萦回汴京三年来的局势变幻,他相信,勤王出兵那一日已然不远。不然景顺帝不会默许崔贵妃降下懿旨,那么急切地让她回去。
阿嫮……
赵庚无声地叹了口气,眼神里骇人的阴翳缓缓褪下。
他答应过她,不让她等太久。
……
在春满人间的四月,隋蓬仙回到了久违的汴京。
三年不见,这里一切如故。红椿和茜草想让她开心些,提议待她休整好了就陪她去春霎街逛一逛。
隋蓬仙点头:“好啊。”
再多怨憎再多不满,都被她按下,这一路上的时间足够让她整理心情。一踏入汴京,指不定哪儿就藏着旁人的眼线,隋蓬仙不想在这样的多事之秋惹出更多是非。
眼看着进了城,马车却一路直行,时间有些过于长了,红椿正想掀开帘子问一问,马车突然停了。
内监毕恭毕敬地请隋蓬仙下车,又道贵妃刚刚有令,让她径直入宫叙旧。
隋蓬仙皮笑肉不笑地点了点头,感慨道:“贵妃慈悲,竟是把我母亲接到宫中医治了么?我还想着待会儿就去庙里探望我母亲呢,不曾想,贵妃都替我考量好了。”
内监笑脸一僵,讪讪地收回视线,坚决不再说话,只指引着她往嘉德殿走去。
红椿她们被留在马车上,只能在宫门口等着她出来。
隋蓬仙心里憋着火,当那道柔柔的呼唤声响起时,顿了顿才反应过来。
“表姐。”
梳着妇人发髻,面庞不再青涩,而是颇有几分婉约韵致的郭玉照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尤其是当她看到她怀里抱着的小人时更是一愣。
三年不见,婚前翻个风月册子都要脸红发烫的表妹已经为人母了。
异样的陌生感升起,隋蓬仙看着郭玉照眉间隐约的愁意,低声道:“我先去贵妃那儿一趟,得空我再来看你。”
郭玉照抱着孩子,紧紧看着那张不变的美艳脸庞,依依不舍地点了点头:“表姐说话算话,一定要来啊。”
隋蓬仙心中异样感更甚,这三年间她们一直保持信件往来,但总有些事情不能摆在明面上说。
外人眼中风光无限的大皇子妃,怎么过得一点儿都不开心。
隋蓬仙心里叹了口气,就知道宇文寰那条白斩鸡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郭玉照站在原地,看着那道袅娜背影渐渐远去,也固执地不肯挪步。
王淑妃派来的女官一板一眼道:“这是风口上,小郡主体弱,经不住吹。”说着,乳母立刻上前,从她怀里把孩子抱了过去,孩子顿时哭了起来,女官脸一偏,乳母低着头把小郡主抱远了些。
郭玉照没有说话,也没有看哭着向她伸出小手的孩子。
她出神地想,这些年来,大家都变了,连她自己都变得好陌生。但是表姐没有,她的眼睛还是那么亮,她一眼就能看出来。
她在云州的这三年过得很幸福。
第53章
去往嘉德殿的路上,宫人按礼该垂着头在前为她引路,禁中规矩繁杂,她们不能也不该直视贵人,但她就是忍不住。
隋蓬仙心情不大愉快,看到宫人时不时瞧瞧投来一瞥,眼神里没有让她觉得冒犯的情绪,隋蓬仙也就没有计较她跟小老鼠似的偷窥:“你瞧我做什么?”
说完,她皱了皱眉,赶了那么久的路,不说风吹日晒,但一路上条件有限,内监仗着人多势众,甚至不肯在过往驿站停下歇脚,她许久没能找到机会好好敷一敷脸。这会儿又被带着匆匆进宫,隋蓬仙生出几分忧虑,难不成是哪儿不好看了?
宫人没来得及说话,就见那位美貌惊人的定国公夫人自顾自摸出一把螺钿小镜,颦着眉揽镜自照。
她连忙道:“奴失礼了……夫人仪容无碍,请您随奴来吧。”
隋蓬仙指尖触到镜柄冰冷坚硬的触感,柄身上镶嵌有数颗宝石,按下其中一颗绿松石,就会触动镜柄上的机关,化作一把锋利的匕首,届时留作自保或是出其不意地伤人,都是个讨巧的好物件儿。
禁中宫道长且直,周围是高耸厚重的宫墙,沉沉的朱红色将这一片天地拘得更加渺小,走在朱红墙角下的宫人们都下意识垂眼弯腰,看不清脸上神情,像是一个个戴上漆白面具的傀儡人。
数日之前她还在草原上和卓娅她们一块儿赛马,初春的云州还有些冷,但跑起马来,风呼呼地擦过耳畔,身体不自觉间越来越热,鼻间漂浮着新生的碧草和草叶上的积露共同揉出的清涩淡香,眼前一片碧清敞亮,快活极了。
红椿起初还唠叨她图漂亮,穿的胡服太薄,万一骑马吹风之后受了凉,姑爷责问起来她就麻烦了。
那时候她们都不知道分别的时刻会猝不及防地来到。
想起赵庚,隋蓬仙有些不好受,眉眼间冷意凛然,心里像烧着一壶水,一提及那个名字,火星猝然蹦高,水面剧烈地翻腾起来,咕嘟咕嘟冒出酸涩的泡泡。
她最讨厌吃酸。
定国公夫妇三年未曾回京,但他们的身影却没少在汴京的各种流言闲话里出现。宫人久在嘉德殿服侍,许多命妇官眷来给崔贵妃请安时,不少长袖善舞者会提到近来听闻的一些趣事,她在一旁也听了几耳朵。
其中又以定国公夫人久久未孕之事最多。听说陛下在回复定国公递来的奏疏时,在后面玩笑似地说赏赐定国公几个美妾。这样旁人求之不得的恩赏,定国公却唯恐避之不及,特地写了一封奏疏呈上,十分恳切地表示他无心纳妾,请求天子收回成命。
这桩事被景顺帝在与几位朝臣闲谈时笑着说出,朝臣们皮一紧,个别几人脑海中飞速掠过自己或是族人近期有无在男女之事上惹祸。听到这事的女眷们则是又换了重点,暗暗羡慕隋蓬仙之余,也不乏有酸言酸语传出,言定国公夫人在闺中时脾性就霸道傲慢,嫁人了更是不知收敛,善妒成性。
其中更有些过分的话,说是一脉相传,忠毅侯夫人就是个妒妇,她的女儿更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架势。
宫人听了不少这类的话,才忍不住好奇,想看看那位人不在汴京,风风雨雨却一直不断的定国公夫人是个什么模样。
她晃了晃神,一时间没注意到前方有一队人正朝着她们走来。
“奴给定国公夫人请安。”
隋蓬仙抬眸看向不偏不倚拦住她们去路的人,来人穿着一身深青宫装,发髻低绾,面容寡淡,唯独那双眼十分凌厉。
隋蓬仙进宫次数不多,不认识此号人物,不过看她身后还带着五六人,眼见架势不对,她平静道:“受贵妃相邀,故前去嘉德殿向贵妃请安。”
宫人立刻抓住机会道:“迦蓝姑姑见谅,贵妃特地腾出时间相见,待会儿到了时辰,贵妃还要去两仪殿侍奉陛下用膳,还请您莫要怪罪,让我们先过吧。”
迦蓝仍旧保持着微笑的姿态,哪怕是宫人用景顺帝相压,她也没有露出惊惧忌惮的表情,只对隋蓬仙颔首道:“定国公夫人几年没有回京,按理应当先去椒房殿向皇后请安,皇后娘娘十分挂念您,还请定国公夫人随奴来。”
隋蓬仙没有说话,宫人率先变了脸色,立即想让一旁同为嘉德殿侍奉的宫人前去叫人,却被迦蓝带来的人拦住。
迦蓝那双凌厉的眼直视着隋蓬仙,手臂前伸,做出引路的动作:“夫人,请吧。”
隋蓬仙在嘉德殿宫人焦急的眼神里整了整肩头滑落的披帛,神色自若,朝着迦蓝指引的方向缓步走去。
皇后谢氏。是先帝为当时仍是皇子的景顺帝指婚的妻子,谢氏出自河东大族,身份高贵,相貌美丽,奇怪的是她从嫁入王府到入宫为后,对外展露的形象乃至事迹都堪称平淡。在王府时,王淑妃与崔贵妃你来我往,斗得天昏地暗,入宫后更成了不死不休的仇家,原本该担负统率妃妾、维护后宫秩序的谢皇后却一直作壁上观。
在景顺帝登基的前两年,谢皇后尚且会出席上元、中秋这样的大宴,但她慢慢就不再露面。连因景顺帝派人将她的皇后金印拿走,赐予崔贵妃一事闹得朝堂不宁,皇后母族为之沸腾不悦,纷纷上奏时,她也不曾出来表态。
谢皇后是游离在天家的一个边缘人,她把自己活成了一把虚影。
但她却主动派人来告诉自己,她想要见她。
谢皇后会和她说什么?
隋蓬仙升起几分好奇,迦蓝亲自引着她来到椒房殿,见她目光清亮,没有四下窥伺,微微一笑,推开那扇镂刻着凤栖梧桐的殿门:“娘娘正在里面等您,夫人,请吧。”
殿里十分安静,庭前翠盖亭亭的梧桐树透过纱窗投下道道绿痕,秋香色的帘子低垂,隔着朦胧的纱影,隋蓬仙看见右次间坐着一个人。
“不必请安,坐吧。”
谢皇后抬了抬手,声音很好听,语气散漫随意。
隋蓬仙依言坐下,视线轻轻落在这位深居简出的皇后身上。
她明明与景顺帝、崔贵妃等是一般年龄的人,银盘似的脸上却不见多少岁月的痕迹,眉眼飞扬,浓密发髻间一支凤凰衔珠步摇随着她敲核桃的动作微微晃动,那颗硕大光润的东珠垂在她眉心,让人的视线久久停留在她犹如幽花未艳的脸庞上。
“喜欢吃核桃吗?”
谢皇后冷不丁开口,隋蓬仙一怔,摇了摇头。
赵庚有时候会剥上一盘核桃仁递给她,她嫌生核桃味道奇怪,总不爱吃,赵庚哄了又哄才意思意思吃上几颗。有一次两人说着说着就滚到榻上去了,再想起那碟核桃时,才发现早已被觅风偷偷吃了个精光。
谢皇后抬眼,看着年轻女郎脸上露出的温软笑意,将那碟核桃往她面前推了推:“那你帮我敲核桃。”
顿了顿,她又道:“安心在这儿待着就是,到了时辰我会让人送你出宫。”
说完,谢皇后施施然起身,绕过屏风,应是去了东次间。
隋蓬仙不明白谢皇后为什么会主动帮她,又或者她其实落进了几位人物斗法的圈套,不过现在多想无益,隋蓬仙从不是喜欢为难自己的人,拿着小锤慢悠悠地砸核桃,累了就歇会儿,摸出镜子来瞧一瞧自己的脸,想着过两日去探望郭玉照时梳什么头发,穿什么衣裳,一下午的时间竟也就这么飞快度过了。
诚如谢皇后所言,直到她派人送她出宫时,也没有嘉德殿的人过来打扰。
迦蓝亲眼看着她登上马车,才转身回了椒房殿。
“人送出宫了?”
谢皇后正在挑碟子里的核桃仁吃,见迦蓝点头,她皱着眉开口:“赵庚这人太有心机,惯得她连个核桃都敲不好。”
谢皇后有个毛病,喜欢吃整块儿的核桃仁,表面棕褐色的分心木也得全部撕下,方才能入口。
迦蓝顺着她嫌弃的视线望去,碟子里的核桃有些碎,但个个嫩白如玉,分心木都被人细心剥下了。
她笑了笑,上前替谢皇后斟了一盏新茶:“定国公夫人还年轻。”
谢皇后嚼着核桃仁,半晌才道:“便宜那小子了。”
迦蓝低垂眉眼,拿起小锤想再给她敲些核桃,却被谢皇后拦下:“罢了,我吃不下那么多。”或许是还了欠下许久的人情,她心情不错,“今日的事传出去,少不得有许多闲言碎语,你明儿替我走一趟,给那丫头送些东西。”
迦蓝面色平静,点头应是。
……
皇后疑有重新出山的打算,这件事很快在汴京各大高门间流传开来,将原本聚集在隋蓬仙身上目光精力转移去了许多。
儿媳难得回来,赵母十分欢喜,亲自下厨煮了一锅茶叶蛋,又做了一桌子菜,拉着她一块儿坐下吃。
灯烛照映下,年轻妇人面庞华若桃李,双颊带着健康的晕红,赵母怜惜地看着她,嘴上不住地让她多吃些。
可怜她一朵娇花似的儿媳,跟着铁树去云州吃了三年的苦。
赵母一向待她很好,这次见她独自回来,又是扯着生母病重的筏子,赵母担心她吃亏,说是要跟着她一块儿去探望郭氏。
隋蓬仙摇头拒绝了,挽着老太太的手臂笑吟吟地说了好一会儿的话,赵母见她心情的确没受什么影响,放心了许多,叮嘱她这时节山里蚊虫多,让她多带几个香包,又说庵里伙食太素,她怕是吃不惯,让她把今日煮的茶叶蛋都带上。
絮絮叨叨,却一点儿都不会让人觉得烦躁。
隋蓬仙埋在老太太散发着皂角清香的臂弯里,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