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美艳作精成婚后 第10节
红椿看着她胃口大开,竟比平时在府里用得还香些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可怜见儿的,昨夜定国公都没给您饭吃吗?”
隋蓬仙动作一顿,还记恨着赵庚昨夜突然变脸的事,索性把昨夜那顿油渍渍香喷喷的烤肉当没发生过,含糊地唔了一声:“你做的饭菜才对我胃口。”
红椿笑了笑,等她吃过了,她一边收拾碗碟,一边随口道:“婢在营房的时候听到外面乱糟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趟出来怎么净遇着事儿了?”
隋蓬仙也纳闷。
红椿不能在这儿待太久,收拾好东西之后依依不舍地就要走,隋蓬仙想起谢揆,问了一嘴,不料红椿撇了撇嘴:“谁知道他去哪儿了……一晚上没回来。”
谢揆绝不是会轻易背主的人,他一晚上都没音讯,该不会是替她搜集证据去了吧?
送走了红椿,隋蓬仙盘坐在罗汉床上思考昨日的事,邵存锡这个人性情跋扈,时常拿鼻孔看人,对官职低于他爹的小官之子们很不客气,寻常也就陈箴那几个狗腿子能近他的身。
围场之内眼线众多,隋蓬仙易地而处,肯定不会在那样人多眼杂的地方对他下手,容易搞出动静惹人注意不说,之后抛尸也是件麻烦事。
隋蓬仙无意识地扣着自己光秃秃的素净指甲,自然是得先把邵存锡诓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地方才好动手了……可邵存锡那样的性子,能左右他做事的人可不多。
她正思考着此事中可能涉及的人,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她抬头望去,赵庚站在门口,外面和煦的天光尽数落在他身后,被他英挺峻拔的身型挡去不少,那张凛然英俊的脸便落在了逆光的阴影里,让人看不清他此时的神情。
他没有主动开口,隋蓬仙收回视线,高傲地哼了一声,打定主意绝不和他讲话。
“孙夫人,也就是邵存锡的母亲,昨夜里上吊自尽,人已经去了。”赵庚的声音很平静,“邵存锡之死已水落石出,系他好友郑滂所为,与你无干。”
邵存锡身上的致命伤是为箭矢所伤不错,但射箭没入骨肉,和直接握着箭杆生生刺入身体所造成的伤势又有所不同。
他一下说了两件大事,语气却如激不起波澜的古井一般,隋蓬仙听了诧异之余,想起昨日看到孙夫人抱着气息全无的邵存锡哭得肝肠寸断的样子,心里像是什么被尖锐的东西猛地刺了刺,她双手撑在罗汉床上,身姿轻盈地跳下了床,急急几步走到赵庚面前,仰头去看他:“她为什么会上吊?真的是自尽吗?”
从前隋蓬仙也曾在背地里不满邵存锡的父母,觉得他们把孩子教成那副人憎鬼厌的样子想必自身也不是什么好货……但昨夜她亲眼看到了一个母亲失去孩子时痛苦到极点的样子,她仍然不为邵存锡的死感到可惜,只是觉得孙夫人前半辈子被顽劣的孩子拖累,后半辈子也要因为时时思念早逝的孩子而倍感痛苦——隋蓬仙回想起昨日邵尚书过于理智而缺乏人情味的行径,默默撇了撇嘴,到头来,倒霉的只有孙夫人一个。
男人想要孩子,七老八十都能添丁,反正不必他们吃苦。可孙夫人没的是她此生唯一的孩子,这样的痛苦又如何能一概而论。
孩子。父母。这让隋蓬仙轻而易举地想到了自己家里那堆糟污事,一时间脸色也变得不好起来。
她脸上的怔忪与复杂之情太明显,赵庚看了她一眼,没有诧异她更关注的居然不是自己无罪的事,顺着她的问句往下说:“是,她去意已定,旁人做不了她的主。”
隋蓬仙闷了闷,又听得他道:“你只关心别人,都不关心自己的事吗?”
她面颊微微鼓了鼓,兴致不高的样子:“我当然知道我是清白的,水落石出不过是迟早的事。”
赵庚看着她,眸色柔和了些,正想说话,门口却传来动静。
她的侍卫来接她回去了。
赵庚收回视线,面色冷沉,哦,就是她曾把他错认当成他的那个谢揆。
隋蓬仙显然也没有继续逗留的心思,她看着被自己睡得乱糟糟还没整理的床铺,没有过多犹豫:“待会儿我让人过来收拾,先走了。”
话音刚落,谢揆已经抬手掀开了门帘,隋蓬仙大步走了出去,步伐极快,像是在逃离什么令她已经无法忍受的东西。
谢揆对着赵庚微微颔首,大步追了出去。
两个亲兵你看我我看你,悄悄回头望了一眼,嗬,国公爷怎么站得跟块儿望妻石似的?
脸色可真难看啊。
赵庚冷冰冰地吐出几个字,让他们先出去。
帐篷里很快只剩下他一人。
这本是他熟悉的,且一心盼望实现的场景,赵庚环视,看着多出来的屏风和床榻,帐篷没有那么空了,他心头却莫名堵住,很沉、很闷。
余光之内突然闯入一团柔软的,在稍嫌昏暗的室内仍然泛着浅浅珠光的东西。
赵庚一怔,认出了那个东西,和它的用途。
是她用来……裹胸的细绫。
第12章
隋蓬仙并不知道自己遗落的东西被某人小心翼翼地拎了起来,后续又去了何处,她现在一肚子火,看着红椿一脸严肃地拿着柚子叶替她洒扫除晦气,嘴里还念念有词地念着祈福的经文,嘴角还是轻轻往上翘了翘,雪白柔软的面颊上有一个小窝窝若隐若现。
见她脸上终于露了个笑模样出来,红椿松了口气,嘟哝道:“都说这骊山是个风水宝地,依婢看可不是,咱们还是快些回汴京去吧。”
不到两日的功夫就死了两个人,之后还少不得有人会为此事偿命,不止是红椿这么想,许多大臣官眷们都巴不得早些回汴京,回到自己熟悉的地界上,心里好歹能安稳些。
此次景顺帝的兴致已经被败坏得差不多了,没过多时,大家就陆续接到了御驾回銮的消息。
回程时,忠毅侯终于露面了,他皱着眉挥了挥手,示意女儿上马车:“你这次惹了不少人的眼,莫要骑马了,坐马车回去就是。”
作为一个父亲,出事时他不曾为自己在御前求情,又不曾为她奔走以求换她清白,甚至于她回了帐篷也不见他露面,这会儿想到忠毅侯府的名声,就跳出来指使她做事了?
隋蓬仙只觉得他莫名其妙:“不是都查清楚了么?邵存锡是被他自个儿的好兄弟坑了一把,我还没追究他们先前拿了我的箭想栽赃于我的事,凭什么要我避开?”
杀了邵存锡的人正是狗腿子里的一员大将郑滂,先前坠马受伤的郑灏是他的亲弟弟,手骨折了不说,御医委婉地表示,要想恢复如常,起码得静养个一年半载,期间什么重物累活儿都不能做。但郑灏一早准备着要参加下半年的武科选举,他天生神力,全家人都对他寄予厚望,就盼着他能从戎杀敌,届时也如定国公一般得个好前程。
但这一切都被邵存锡和隋成骧这两个人给毁了——郑滂起先还没有想对邵存锡动手,只是他弟弟是受了他的牵连才无辜受伤,他凭什么拿这事儿做跳板,自个儿反而撇得干干净净?
被谢揆举认之后,郑滂没有多加狡辩,干脆利落地认了罪,只是对过程中发生了什么闭口不言。或许是一句没有走心的玩笑话,或许是一次假意试探的推搡……
短短两日内邵尚书丧子又丧妻,瞧着人都苍老了几岁,但仍婉拒了景顺帝让他歇在家中操办妻儿丧仪的建议,老头挺直了腰板,肃穆严谨中夹杂着些微的疲倦,恭敬地表示他准备回到汴京之后继续往兵部衙门去处理公务,请陛下不必为臣劳心,否则臣万死难辞其咎。
这件事被传开来,不少人赞叹邵尚书真是一心为公,实乃圣人,官眷这边儿大多只觉得齿冷——易地而处,若是她们和孩子一块儿没了,自己的夫婿却还一心想着自己的前程仕途,又怎么能不让人心寒?
忠毅侯没有料到这样的小事也会让女儿生气,一时间语气也不耐烦起来:“要不是你自己行事过于激进,开罪了邵存锡那伙人,会惹上那样的麻烦吗?若不是定国公有心,加上谢揆寻到了那件血衣当作证据呈上去,你现在还被关着呢!”
想到赵庚,隋蓬仙撇了撇嘴,见她有消停下来的趋势,忠毅侯趁机和谢揆道:“这次你也不必骑马了,在马车里好好守着世子。”顿了顿,他语气稍缓,“你这次立了功,等回了府,我再好好赏你。”
谢揆低下头去:“此乃属下分内之事,不敢要侯爷的赏。”
忠毅侯就喜欢这种规矩本分、一心追随他的下属,又温言和谢揆说了几句话,瞪了一眼女儿,让她老实些,却被隋蓬仙翻了个白眼,顿时一噎,甩手出去了。
红椿正在把从定国公帐篷里收回来的那些东西重新规整好放进箱笼里,左右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遗漏的东西了,回头看向隋蓬仙:“世子?”
隋蓬仙脸色淡淡的,和她平时总是鲜活爱笑的样子不大一样,红椿有些担心,却见她一转身出去了,远远撂下一句:“待会儿回来,不要跟着我。”
谢揆脚步一顿。
红椿埋怨道:“你明知道世子不喜欢你顺着侯爷的意思做事……”
谢揆低下头,半晌没说话,红椿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再去检查一番有没有落下的东西,自然就没有听到谢揆那句声音轻得像是被风吹过的回答。
……
隋蓬仙裹着怒气出了帐篷,由于御驾先行,大部分的禁卫都跟着走了,剩下的人维持着围场内的秩序,但各家官眷显然放松了一些,没有昨日那般风声鹤唳了。
这里大部分的人她都认识,却不熟——侯夫人鲜少带着她出门交际,一是担心她以女儿身露面会惹来一些意料之外的麻烦,二来也是怕她假扮世子的事露出马脚。
在隋蓬仙六七岁时,各家小女郎正是交手帕交、约着赏花、比试女红的时候,她却被侯夫人牢牢锢在晴山院,学习着和弟弟一样的课程,在烈日下握着弓弦不停放箭。
她有一次偶尔听到忠毅侯的姨娘们低声讨论女红刺绣的事儿,跟着有些蠢蠢欲动起来——她那个时候总是想做一些和女孩子有关的事,或许是想证明什么,又或者是真的对某件事物感兴趣。但当她发现自己掌心的茧把细腻如云的丝缎刮出丝时,隋蓬仙愣了好一会儿,看着那一块儿刮丝起毛的地方,之后拿起剪刀把那一块丝缎剪了个粉碎。
自此之后,她再也没有碰过女红。
这样受人控制,不得畅快的日子,她到底还要过多久?
隋蓬仙扬起头,过于强烈的天光让她不由自主地阖上了眼,还未完全褪去少年青涩的脸庞在天光下犹如一块儿通体无瑕的美玉,散发着莹润的光泽,却因为她生得饱满而立挺的轮廓线条无声透出几分难言的倔强,脆弱、迷惘这样的词仿佛天生与她无关。
直到一阵湿润的热气噗嗤噗嗤地落在她脸庞,隋蓬仙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奔霄黝黑发亮的大眼睛。
顺着这匹看起来依旧很难搞的神驹往上望,它的主人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色不辨喜怒。
赵庚看着她难得露出这种没有攻击性的样子,顿了顿,没有移开视线:“……你的宝珠呢?伤好些了吗?”
隋蓬仙低下头,手无意识地攀上奔霄那颗十分威武的马头,手指一蜷一蜷地揪着人家的鬃毛,奔霄当即就要呲牙喷她一脸口水,却被留神关注它的主人悄然提紧了缰绳,只能老老实实地任她折腾。
“好得差不多了。”宝珠只是名字娇气,实则是一匹不可多得的宝驹,虽比不上奔霄这样上过战场,自带悍勇血性的战马,但也足够傲视群马了。邵存锡那一鞭打得它皮开肉绽,但马儿这种生物天生有着极强的恢复力与耐性,敷了两日药,宝珠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她刚刚去看它,困在马厩里两日没有痛快撒野的宝珠难得发了脾气,连她亲手喂的诒糖都不吃了。
“所以你是为了什么不开心?”
赵庚远远就注意到了她。那一边是欢声笑语不断的世家官眷,她独自站在不远处的树下,中间像是隔着一道楚河汉界,她虽然站在那里,脸上神情没什么异样,仍然骄傲得像只小凤凰,但赵庚远远望着,心里一动,竟然生出一个堪称莫名的冲动——他不想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既然来了,赵庚想,他多少要为她做些什么。毕竟,来都来了。
隋蓬仙望着他,那双清澈明亮的荔枝眼里难得带出些呆气,赵庚翻身下马,注意到她的视线时刻跟随着他移动,语气柔和了一些,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话。
隋蓬仙没有料到赵庚竟然那么犀利,一眼就看出了她此时的郁闷心情——不能骑马回程其实不算什么大事,只是她联想到被父母掌控着的日子,就觉得浑身哪哪儿都难受,像是有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紧紧裹着她,就快要让她透不过气来了。
“……我在想那只雪狐,那天走得匆忙,都没过问它的下落。”没得是被赏给哪位娘娘或是公主做狐皮大氅了吧?
好歹是自己费了好些功夫才猎回来的小东西,隋蓬仙现在想起它,真有些心疼了。
赵庚并不是一个可以倾诉心事的对象,隋蓬仙很清楚这一点,她佯装轻松地岔开了话题:“陛下和诸位娘娘不是已经启程了吗?你没跟着?”
赵庚嗯了一声:“方才临时有些事,我同陛下告了假。”
一般来说,对于两个不大熟的人,话聊到这里也就差不多了。
隋蓬仙哦了一声就想结束对话,却听赵庚道:“我有一件事,拿不定主意,想请世子帮我看一看。”
隋蓬仙勉强站住脚:“你说。”
赵庚把一直挂在奔霄马鞍后的笼子递给她:“凑巧看到它逃了出去,我顺手逮了回来。世子看,是你猎回来的那只雪狐吗?”
隋蓬仙有些惊讶,看着笼子里蜷缩着身子,一双狐狸眼蔫蔫无神的雪狐,点了点头。下一瞬,赵庚便把笼子给了她:“既然它逃出来了,便是无主之物。交给世子处置吧。”
隋蓬仙接过笼子,叹了口气:“国公爷若是方便,便把它带去围场深处放生了吧。”
赵庚微微皱眉,他以为她会喜欢这种稀奇又漂亮的小东西,却又听得绯袍少年继续道:“它跟着我回汴京,也过不上什么好日子。我这人惯会心血来潮,没几日就会把它抛之脑后不管不顾了,到时候这小家伙就惨了。”
到了这时候,她话语里的低落情绪再也藏不住,或者说,她也不想再费心掩藏了。
自赵庚的视角望去,只能看见她头顶用来束发的发冠上雕着的金蝉微微颤动,鸦黑的睫和白净的脸一起低垂着,他心里忽地冒出一股不悦。
“我帮世子放了它。世子可也能答应我一件事?”
隋蓬仙抬起头,刚刚低落迷惘的神色在一刹间消失不见,她昂起脸,一脸傲慢:“礼尚往来,你说吧,我听着。”
看着她一下子又恢复成了往日那般斗劲儿十足,一副谁瞧不起她就要上去干谁的样子,赵庚莫名觉得顺眼了许多,迎上她的视线,微微一笑:“和我赛一场马,敢不敢?”
隋蓬仙感觉自己被挑衅了!
“谁说我不敢?笑话!”
看着她一下子像炸开了毛的猫一样,眼睛瞪得又圆又亮,嘴角却忍不住上扬,赵庚咳了一声:“我不会手下留情,还请世子也全力以赴。”
“比个痛快。”
把所有的坏情绪都留在风里,不要带回汴京。
……
忠毅侯正准备启程,却见自家侍卫在帐篷外面踱步半晌,愣是没敢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