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走在前面的中年男人掏出一个证件，“沈先生，我们是市局刑侦队的。”
警察？
沈志东看了眼对方的证件，心脏突突乱跳，为什么警察会来？
难道是……章丽君的死暴露了……
沈志东的心脏好像被人徒手捏住，一个地狱紧接着一个更严酷的地狱向他袭来。
“我是队长李国栋，这位是我的同事张伟。”警察照着流程做自我介绍。
“两位警官，有什么事吗？”沈志东极力控制着脸上肌肉的抖动，装作一脸平和，人不是他亲手杀的，只要没有直接证据，法律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关于您女儿沈曦和小姐的失踪案，我们想跟你了解些情况。”
沈志东松了一口气，不是章丽君的死——等等！曦和，失踪了！
沈志东猛地抬起头，“你说什么，我女儿失踪了？！”
“您女儿的男友徐畅今早报警说，他从昨晚就跟沈小姐失去联系，但是他以为是沈小姐手机没电了所以没在意，今早他去接沈小姐上班但发现沈小姐不在家，电话也联系不上，这才觉得不对劲报警了。沈小姐身份特殊，根据我们初步判断，可能涉及刑事案件，所以需要您配合调查。”
沈志东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颓然地跌坐到椅子上，曦和，是失踪了，她没有背叛他？
可她现在在哪儿？
难道是……
沈志东脑中浮现出小宇眼冒凶光的脸，还有那句恶狠狠的话：沈曦和，我要杀了你！
一股巨大的悲怆迅速包裹住沈志东，他捂住自己的心口，像普天下所有慈爱的父亲一样担忧着自己的女儿。
曦和，他的女儿，还活着吗？
第39章 ☆、开窍（一）
“野鸡崽！”
“野鸡崽！”
那些尖啸的、欢快的声音又来了。
沈小宇拼命跑啊，跑啊，跑到学校操场的器材室，用力把门关上、锁住。
器材室里有一股经年不散的霉味儿，刺激地人喉咙作痒，沈小宇捂住口鼻，极力隐忍，那小小的霉菌在他喉咙里好像找到了无比满意的归宿，欢腾着跳跃着，沈小宇最终闷闷地咳嗽出来。
门就在那一瞬间被推开！
“找到野鸡崽啦！”
一张张饱含恶意的笑脸哗啦啦涌进器材室，他们各司其职，有人摁住沈小宇的手，有人摁住他的脚，有人扒下他的裤子，有人在他嘴上方悬着一只新鲜的毛毛虫。
然后他们一起拍手喊：野鸡崽吃虫！野鸡崽吃虫！
沈小宇拼命左摇右摆想摆脱那只虫子，这时候就会有人强硬地固定住他的头，掰开他的嘴，把那只虫子塞进去：野鸡崽不能挑食！不吃虫怎么会长大呢？
然后他们哈哈大笑，笑得嘴脸变形，笑得沈小宇想死。
如果他力气足够大，他要先杀了他们再死。
可是他几乎是班上男孩中最瘦小的一个，单打都毫无胜算，何况是一群。
虫子的内脏是苦涩的，被逼着咽下虫子的沈小宇的眼泪也是苦涩的。
就因为他没有爸爸吗？
这个场景在他破败的童年发生了无数次，直到，他在四年级时，第一次考了第一名。
“这孩子开窍啦！”班主任在家长会上表扬沈小宇，跟之前吊着眼睛不耐烦地说他们怎么不欺负别人就欺负你时判若两人。
那些曾经欺负过他的人安静如鸡，从此看见他绕路走，再也不敢动他这个小学霸一根指头。
妈妈很高兴，回家一遍一遍摸着他的头，不住地念叨，“儿子你终于开窍了！你好好学习，你爸看到你这么优秀，一定会喜欢你的！”
沈小宇觉得他人生第一次开窍，不是因为考了第一名不再受欺负，而是他妈孟淇说的这句话。
妈妈的爱是无条件的，但只有他足够优秀，他那个有钱的老板爸爸才会喜欢他。
后来，他如愿考上了沈志东的母校，沈志东大手一挥，奖励了他五百万。
又过了两年，沈志东带他祭拜祖坟，把他认回去了。
他的第一次开窍，给了他丰厚的回报，彻底扭转了他的命运，让他从一个任人欺凌的小孩，变成了一个亿万商业帝国的继承者，之一。
沈小宇的第二次开窍，仍然与沈志东有关。
那时他刚搬进别墅不久，对沈志东总是怀着一种畏惧仰望的心态，在一张餐桌上吃饭都不敢多说话，甚至不敢多夹菜。
妈妈在私下就鼓励他，多亲近亲近爸爸啊，你爸这么厉害的人，随便一条人生经验都能让你受益终身。
沈小宇想说，他不是不想亲近爸爸，但是相比于爸爸这个称呼，沈志东更像是一个能掌管他命运的上帝，他唯恐自己说错一句话，做错一件事，给沈志东留下自己不堪重用的印象。
那天，沈小宇实在经不住孟淇念叨，一大早就去了别墅的地下室泳池。
沈志东早起后会游几个回合。沈小宇穿着泳裤，孤零零站在岸边看着泳池里的沈志东。
他的身体已经显现出衰老的颓势，但是身板仍然厚实，就是这样一副普通男人即将进入暮年的身躯，扛住了一个商业帝国几十年风风雨雨。
而他体内，延续了这种血脉。
这个认知给了沈小宇勇气，他跳下泳池，和爸爸一起并肩游了起来。
他不敢用尽全力，不想用自己年轻灵活的身躯刺激一头进入暮年的雄狮。但他想多了，沈志东的体力比他好，游得比他快。
游过几个回合，他们靠着泳池边休息。
沈志东随意地问了几句学校的事，看他应答自如，满意地点点头。
对话在此时应该就结束了，但沈小宇忽然福灵心至，想到孟淇说的多跟爸爸学习，于是他问出了一个最想问的问题。
“爸，我该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成功。”
沈志东定定地看了他几秒钟，露出一个欣慰的笑容。
沈小宇知道自己赌对了，哪个男人不爱吹嘘自己的光辉事迹？尤其是老子对儿子，不仅是吹嘘，还有传承！更是欲罢不能。
沈志东果然开始了父亲独有的教子经验，“曾经有一个年轻人向大哲学家苏格拉底也请教过这个问题，成功的秘密是什么？你猜苏格拉底怎么回答？”
沈小宇摇摇头。
沈志东忽然一笑，然后猛地出手把沈小宇狠狠按在水里！
沈小宇口鼻里猝不及防吸进不少水，想咳嗽出来却抵不过沈志东的力气。
与其说抵不过，不如说不敢反抗。
爸爸在跟他玩一个游戏，也许是憋气的游戏，也许苏格拉底的答案是沉默和忍耐。
可是沈小宇肺部的空气已经排空了，他不能再忍耐下去了，冒着被父亲责骂的风险，他开始挣扎起来，沈志东没有放过他，加重了力气，沈小宇甚至觉得自己活不过下一秒，所有的一切，在死亡面前，都变得微不足道……
他生出无限的勇气，猛地推开沈志东，浮出水面，用尽力气去呼吸。
沈小宇眼前是一片朦胧的水幕，也许是泳池的水，也许是他的泪水。隔着这层水幕，他看到沈志东像个禽兽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等到世界清晰起来，沈志东走到沈小宇面前，用力拍
了拍他的后背。
“苏格拉底说，这就是成功的秘密——你必须对成功有强烈的欲望，就像你有着强烈的求生欲望一样。”
阴差阳错，他竟然做出了正确答案。而沈志东，对自己的教导有方也很满意。
这天之后，沈志东就将沈小宇带到公司，没有刻意隐瞒他的身份，让他跟着公司新入职的硕士、博士一起上入职培训课，让他先去业务部门轮岗。
因为第二次开窍，他拿到了通向成功之路的入场券。
但这远远不够。
沈志东只教给他要对成功有强烈的欲望，却没有教他，如何挪走成功路上的拦路石——沈曦和。
只要沈曦和还在，只要沈曦和跟她妈还是公司的大股东，他就可能永远是个实习生，一个替代品，一个planb。
沈曦和，在她知道他的存在之前，他早就知道她了。
他在网上看过她的照片，看过她的视频。
同是沈志东的孩子，仅仅因为妈妈不同，两个人的待遇就天壤之别。
他对她好奇过，嫉妒过，现在，则是明晃晃的恨。
不愧是在爸爸身边长大的孩子，她成功的渴望只会比他更强烈，所以也更不择手段。
她一次次来家里挑衅妈妈，跟踪妈妈，戳破了妈妈跟那个男人的事，让妈妈失去信任，让他失去了最可靠的盟友和最坚实的后盾。
现在，她又把矛头对准了他。先是虚情假意带他去认识“朋友”。结果在那间夜店包厢里，这群新认识的二代朋友们叫来了一个服务生，是他的小学同学，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喊他“野鸡崽”。
那个只在他噩梦里出现的外号又出现了。噩梦生出爪牙，在十年后又再次扼住了他的喉咙。只是他不再是十年前那个毫无反抗能力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