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再说了,新苑那边的房子很多年没住了,早已落灰,不知道家具都还有没有。以及……她暂时还不想那么快搬过去,让她再做几天的心理建设吧。
“还有”,她接着说,“在我这里住,就要守我的规矩,咱们得约法三章。”
林夏穿好衣服,坐得板正,“约法六章都行。”
顾十月轻嗤一声,说道:“第一,我睡卧室,你睡客厅,互不干扰,你不准进我房间。”
林夏看着和自己差不多长度的沙发,想想要是再长高两厘米,估计腿脚就得悬空了,但此刻人在屋檐下,他点点头:“好。”
“第二,我只给你提供生活的居所,偶尔咱们可以一起吃个饭,忙起来就自己管自己,我很忙,没空管你。”
“好。”
“第三,学费问题,你得去找你小叔把钱要回来。以及,港城那种私立高中,铁定不可能。你要到我这儿来,就上普通高中。”
“好。但我现在的学籍在港城,得转过来,今年的学费是已经交过的,想要退回来估计需要监护人去一趟学校。”
顾十月皱皱眉头,“我不去。这么点小事,你自己想办法搞定,就说你爹妈都死了,还能从地里蹦出来给你退学费吗?”
这话好像也没毛病,林夏只好又点点头。
“好,结束,我要睡了。”顾十月从椅子上站起来,几步跨到了自己房间里,“砰”一声关上门。
客厅里变得很安静,林夏缓缓坐在沙发上,还有点愣神。没想到从今天起,他真的要和顾十月重新住在一个屋檐下了。
其实一开始,5岁的林夏见到13岁的顾十月的时候,是不愿意叫她姐姐的,在他看来,她就是来和他抢爸爸的人。
后来,他因为长得太漂亮、衣着华丽,在学校里遭人霸凌,是顾十月帮了他,从那天起,林夏愿意叫她姐姐。窗外的海边上是星星点点的光亮,林夏的思维逐渐飘远去。
那是一年秋天,秋雨把梧桐叶砸得七零八落。刚上小学的林夏蜷缩在巷口,校服领口沾满泥泞,好看的外套也被人用刀划开了。三个高年级男生踢着他的书包,刺耳的哄笑混着脏话砸下来,“娘娘腔”“大陆仔”“你有小鸡鸡吗给我看看”……就在他攥紧拳头准备反抗时,一道火红身影撞开人群——顾十月把书包狠狠甩在为首男生脸上,马尾辫随着动作扬起凌厉的弧度。
“动我弟弟试试?”她狠起来的样子活脱脱像个母老虎,男生们骂骂咧咧地逃远后,顾十月才斜睨了他一眼,“还不站起来?”
“你越怕他们,他们欺负你更起劲。作为一个男生,还不知道怎么用拳头保护自己吗?弱鸡。”顾十月嘴上恶狠狠地说着刺激他的话,实际却把外套脱下来,扔到他身上。
带着奶香味的外套劈头盖脸砸下来,盖住了林夏被扯烂的上衣。
看着顾十月风风火火的背影,他嘴角动了动,带着鼻音的“姐姐”混着雨声,轻轻落进满地潮湿里。
这可能就是在小叔和顾十月之间,他毫不犹豫地坐了十几个小时汽车来找她的原因。手心手背都是屎,那他就选相对来说没那么难吃的一坨。
……
这是顾十月大三升大四的那个暑假,也是林夏即将升入高一的暑假,他囊中羞涩,吃穿用度又不好意思真的伸手问顾十月要钱。
再过几天,他就满16岁了,未满十八岁不能做外卖员,那其他日结的工作他还能做什么?海市什么都缺,就是不缺建筑工地。林夏谎报了年龄,去做建筑工地的搬砖工,一天工资两百。
一个星期而已,盛夏的海岛,林夏就把自己折腾得挺惨,以前他是衣来伸手的公子哥,现在肩膀被晒得都脱了皮,又红又烫。
每天顾十月回家,要么林夏就不在,要么就已经熟睡了,但是他会记得再累都把家里整理好,顾十月有些动容。
她第一次对他产生了一种怜爱的心情,在往房间走的时候,顾十月轻手轻脚,只听见林夏嘟囔了一声:妈妈…别走。
顾十月很明确地知道,他说的妈妈是谁,也就是她的妈妈,吴思月。顾十月脸色一暗,“哐当”一声,狠狠带上了房间的门。
作者的话
苟儒
作者
04-24
当长身体的林夏一天吃两锅饭的时候……顾十月:你饭桶吗?林夏:有句话,半大小子吃穷老子。顾十月:(╯‵□′)╯︵┻━┻
第7章 “同居”
公寓的白炽灯下,生活的齿轮卡进砂砾,嘎吱作响。顾十月发现,她这个弟弟就算是落魄到去工地搬砖,都要把自己整得体面又干净,让她左看右看,就是看不惯。
咱就是说,都去工地搬砖了为什么早上还要洗个澡抓个头发?工地有富婆吗?
晚上林夏收工早,回家的路上顺便捡了两枝草花,插进九块九包邮买的玻璃瓶,水珠顺着叶脉滚落在斑驳的木桌上。他回过头就看到许久不用的灶台上还有沉积多日的油渍,一边的垃圾桶里全都是泡面袋子,顾十月几乎每天都要加班,回家后就只吃泡面。
林夏开始用钢丝球反复擦拭着台面,看着油渍慢慢一点点被擦掉,灶台又恢复了干净清爽,他终于长舒一口气,舒服了。
顾十月背着脚蹼回来的时候,就看到眼前一幕,客厅茶几台面上的花,在潦草的房子里显得有些刺眼,她最看不惯的就是他那些小资行为,不仅浪费时间精力,还会让人变得柔软脆弱。她踢开球鞋嗤笑出声,“穷讲究,有这摆弄花的闲工夫,不如去楼下便利店
兼职。”。
她把脚蹼往房间里一扔,就开始从冰箱里掏出还没吃完的红肠,就着弄了一碗泡面。
林夏皱了皱眉头:“垃圾食品,要少吃。”
顾十月嘁了一声:“在我看来,一切不能吃到嘴里、不能变成钱的东西才是垃圾。对了,我们之间还要再加约法一章,少管我。”
许是今天太累,她弄了两整包泡面,多打了两个蛋,却又没吃完,她把沾满油渍的泡面盒重重搁在厨房台面,火腿肠在红油里打着旋儿。
林夏正是在长身体的年纪,这么长时间都在吃工地的饭,虽然重油重盐,但对于一个半大小子来说,实在只能充饥。
泡面的香味从开放厨房飘到三五米以外的客厅沙发上,林夏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一声。
深夜的公寓里,只能听见冰箱嗡鸣,泡面的香味在空气中越发诱人。
林夏转头看了下卧室紧闭的房门,神使鬼差地走到厨房,他盯着见底的泡面碗,喉结滚动……
直到他咽下最后一口残汤,就听见背后一声嗤笑,“好吃吗?”
林夏险些把自己嘴里的泡面汤吐出来,他有些尴尬和窘迫地回过身,顾十月正双臂抱香,靠在一边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港城贵公子的金舌头,也会馋平民的垃圾食品?”她眼底跳跃着狡黠的光。
林夏耳尖泛红地转过身,什么也没说,打开水龙头洗碗,被发现偷吃剩饭的感觉让他整个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慌乱尴尬又窘迫,这比他前段时间刚来找她的时候还要丢脸。
林夏装作镇定地转头,声线冷冷淡淡:“我只是不想看到浪费,现在又不是在港城的时候了。”他把洗好的碗放好,快步走到沙发一角,拖鞋与地板碰撞出慌乱的节奏,他把作业铺出来写,不敢再看顾十月。
顾十月知道他是囊中羞涩,也不肯吃自己买的泡面零食,这才偷偷把剩饭吃掉。她好心提醒他:“提醒你一下,你谎报了年龄去工作,最好要日结,每天拿到手里的钱,才是你自己的。”
林夏头也不抬,刚刚的窘迫似乎把他的自尊都撕碎了,他的声音闷闷的:“我自己会看着办,老板说一周一结,上周的都按时发了。”
这小子说自己是多管闲事呢,顾十月白了他一眼,不再管他,转身进了房间。
她不是个怜香惜玉的人,如果说留下林夏是因为她看在他帮了她的份儿上,还有那么一点点心软,现在林夏所面临的一切,在她看来都是命里该有,是他自己要搞定的,只冷眼旁观不落井下石,已经是她的仁慈了。
毕竟,当年的她离开家里的时候,也就是这样过来的。在第一个打工的便利店里,因为年纪小没经验,不仅被当时的老板克扣工资,她还为了要省钱,每天都吃需要销毁没卖出去的食物,有的老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她当时的老板却把她拎出来好好羞辱一番。
人在艰难的时候怎么活都行,没什么可丢脸的,人教人教不会,事教人分分钟。
……
过了几日,是工地发薪水的时候,林夏果然被克扣了工资,工头以林夏隐瞒年龄为由,要把他每日工资减半。
林夏憋着红红的脸,身上深色的衣服早就因为汗液干了又湿,湿了又干而一片斑驳,他奋理力争:“我年龄是小了半岁,但我每天干的事一点儿也没少,甚至你们看我年纪小,还把重活扔给我,凭什么只给我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