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纽贝没想到竟然还有人为这杯饮品争论,连他胃间的疼痛都跟着活跃起来,似乎在表达容纳这种东西的不满。
  “我从没喝过这么难喝的东西,甚至不愿意表演一个‘善意的谎言’。”
  朴清宁头凑过来压低声音道,两手在头边微勾,比出引号。
  没错,没法昧着良心讲出“善意的谎言”。
  小狗喝着自己刚刚拿到手的苹果奶,胃部因这股暖流短暂熨帖,深以为然点点头。
  快让这位饮品师收手吧。
  这位店长是个健谈的人,纽贝勾着杯子,有来有回和这位店长消磨时间。
  压在心底有一会儿。
  “朴店长,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摩挲着杯壁的纽贝犹豫张口。
  他认识的人才少,大多都和宋青柏相关,导致他不知道要怎么咨询自己的问题。
  只能选择一个两人生活之外的陌生人。
  “当然可以,想说什么直说就好。”
  朴清宁坐直身子,示意纽贝开口。
  “你觉得,隐瞒,能成为‘善意的谎言’吗?”
  他记得对方提到“善意的谎言”。
  简单问个问题,纽贝觉得自己腹间的疼痛又加重些,他弯腰抿进几口苹果奶。
  试图让自己好受些。
  ?
  对面很久没有声音,纽贝奇怪地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黑鸢非完人。
  那双让他之前让他略感压迫的金黄眼睛深深嵌在眼窝中。
  物种原因,那双眼睛看上去仿佛亮剑的反光,锋利地轻而易举能伤到与之对视的人。
  现在,那双利剑般的眼睛。
  正一眨不眨盯着他。
  “……怎么了吗?”纽贝尾巴已经不知何时停止摆动。
  他觉得朴清宁的状态很奇怪。
  朴清宁盯着他,叫了声他的名字,“纽贝,”
  想到什么似的,她伸出手,将那只本就没有多加掩饰的残疾小指伸到纽贝面前,“你看。”
  那根手指已经受伤又修复,经年累月,除了缺失的那截指头,她断口处仍留着裂缝状的疤痕组织,像远古灭绝已久的长腿蜈蚣,扭曲着附着在那截小指之上。
  一眼生怖。
  “这是隐瞒的结果。”朴清宁摸上那截断指。
  “过去,”
  纽贝以为这是故事的开始。
  但朴清宁只是深吸两口气,视线放在不远处,她拧了拧眉。
  最终,她斩钉截铁,“这世上不存在任何善意的隐瞒。”
  攥紧手里的杯子,纽贝低下头抿了口自己的苹果奶。
  “所以,你绝对绝对不可以隐瞒,绝对不可以!”
  黑鸢忽然抓住他的手腕。
  纽贝吃痛,手指一松,装着苹果奶的杯子就这么掉在桌面上。
  “咕噜咕噜——嘭!”
  明明不是很高的距离,杯子顺着桌子往下滚,最后碎在桌边。
  微黄的苹果奶顺着桌边往下流。
  慌忙中,两人站起身。
  “抱歉抱歉……”黑鸢拿起桌边的餐巾。
  抽出一张、一张、又一张……
  直到盖住那堆重力拉扯四处逃窜的液体。
  “嘀嗒、嘀嗒”
  桌边没能完全清楚的部分在桌沿汇成水珠,掉下去,砸碎在地板上,和那只杯子的残骸融为一体。
  “纽贝,你绝对、绝对不能隐瞒。”
  黑鸢愣愣看着那摊杯具残骸,喃喃重复。
  纽贝按住那层厚厚的纸巾,努力擦拭着桌上的残留的液体。几个呼吸间,他觉得自己胃间的疼痛仿佛终于找到机会。
  狂风骤雨般肆虐。
  黑鸢说着强求他话,眉眼间却俱是痛楚。
  仿佛看见什么东西,惊惶和恨意在那双眸子里升腾,金黄的底色仿佛来自地狱的永恒之火孜孜不倦毫不停歇将那些情感撕扯灼烧。
  纽贝仿佛看到挣扎的灵魂被烈焰吞噬。
  “纽贝——你很热吗?”
  终于回过神的朴清宁凑过去看突然停住动作的人。
  距离近到她足以看到纽贝额头上的薄汗。
  毫无血色的嘴唇昭示着主人的身体状态。
  黑鸢女生后知后觉,她焦急道:“你哪里不舒服?”
  这一声唤醒还沉浸在女生眸子里的纽贝,他往后重重一坐,弓腰蜷缩没法挺直的上半身。
  “胃,胃疼吗?”
  黑鸢女生转头看向被绿植挡住的后台,“你等等我,我去找药。”
  她站直身子,没等纽贝开口转身没了影。
  只留纽贝待在原位专心抵御疼痛。
  “先生,你还好吗?需要去医院吗?”
  循着声源,纽贝看过去。
  他努力喘两口气,睫毛上已经挂上的汗珠影响了他的视线。
  努力眨眼消掉脸上的汗珠,他才看到身前人的样子。
  一张看起来出乎意料年轻的脸。
  两颊还有没能完全褪去的婴儿肥,一头米白色的卷发。
  顶着一高一低两只羊角。
  是只羊类非完人。
  “我叫白榆,先生,刚刚就坐在那边——”
  离他和朴清宁的位置不远,甚至可以说很近的距离。
  只是因为在他身后,他先前才没有发现。
  这一转头,纽贝注意到对方的桌子边还坐着一个人。
  正望着这边。
  注意到他的视线,对方从桌子后走出来。
  确切地说,是“游”出来,长长的靛青色尾巴随着体位变高暴露无遗。
  “你需要去医院吗?”
  这位叫白榆的羊类非完人又耐心问道。
  他语速很快。
  脸上的担心不似作假。
  在纽贝回答之前——
  “不用麻烦了,我把药拿过来了。”
  提着一袋子药回来的朴清宁果决又迅速地拦在白榆和纽贝之间。
  白色塑料袋子被放到桌面上,摩擦产生的声音只存在几个瞬间。
  除了音响里的鸟鸣,这个角落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白榆不得不站直身子。
  他低头看到黑鸢伸到自己身前的脚。
  那条靛青色的蛇默默游到他身后。
  那件薄薄外衣遮盖不住的精壮肌肉看起来极具压迫感。
  朴清宁黑色的双翅极快地震颤两下。
  她压下眉头。
  双方都没有再说话,咖啡店里微苦的咖啡香味在空气中飘荡。
  在这个视线受阻的小小空间中,时间悄悄凝滞。
  第29章
  低低切切一阵声音后, 那只自己摸出药含在嘴里的小狗撑在桌子旁,轻咳出声。
  正互盯的几人如梦初醒。
  黑鸢伸手拿起桌上的药盒,她懊恼:“你怎么随便吃药?我正要找小麦帮你看看。”
  小麦之前是做医生的, 医闹被人伤了手,才来咖啡店谋个闲职。
  刚黑鸢耽误这么久就是在找小麦, 才知道小麦上街看热闹去了。
  黑鸢又叫人去找。
  “药不能随便乱吃。”
  羊类非完人也趴到桌子上,“对啊,还没确定究竟是哪种情况, 你怎么能随便用药?”
  他瞥到黑鸢手里拿着的是解痉药, 担忧的眼神落到纽贝身上, “还是去医院看看吧。”
  纽贝不自在往后撤撤身子, “没关系,医生跟我讲过, 胃疼时要用什么药。”
  他方才疼得厉害,没仔细看。
  现在才惊觉,这位羊类非完人怎么会这么担心他。
  他垂下眸子盯着满桌还没来得及撤走的餐巾纸。
  为了贴合氛围,连餐巾纸都选用的是木本色。
  一句话后, 他又继续轻轻道:
  “你们认识我。”
  店内一片鸟鸣声中,他的声音因为疼痛发飘。
  纽贝笃定自己的猜测。
  他尚摸不清黑鸢, 黑鸢看起来和他也有些关系,只是看起来不像和这位小羊一样,这般熟稔。
  这只羊和这条蛇, 绝对认识他。
  认识过去的他。
  在他视线之外,白榆脸上神情空白一瞬, 他听到自己咚咚咚的心跳。
  紧接着,他强迫自己冷静。
  宋教授怎么说的来着——
  “学生。”
  还没出过声的那条蛇默默出声。
  白榆点头应下,“我们是宋教授的学生。”
  “和您上课的时候见过。”
  “好久不见, 老师,之前听说你出了事故,没想到会在这见到你。”
  认识教授的助教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白榆那张幼态的脸确实很有学生身份的说服力,但助教是和学生联系这么紧密的职业吗。
  这个孩子即便再怎么演示,也掩盖不了对他的担心。
  他慢吞吞点点头。
  视线从羊类身上收回。
  胃间的疼痛还在持续,药起作用想来需要时间。
  纽贝对自己面前两人生出些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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