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叶铭轩点头，和谭司泽对视一眼进去，老人家虽然眼盲，可是从院子走到屋内特别熟练，看起来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木屋装潢很简单，里头一张简单的木桌，后面破旧的墙上供奉一座菩萨，红色香烛点了有一阵子了，呛鼻的香灰和烛油交融着落到台上。
叶铭轩不好意思乱看，坐在桌边老老实实的，仓皇看了眼谭司泽，谭司泽就问老人家：“怎么样做？”
老人家脸色布满深浅不一的沟壑：“铭轩先生一个人留下就行，谭总去院子里等一会儿。”
谭司泽点头，拍拍叶铭轩的肩以示安抚，出去带上门。
门一关，屋内的空气浑浊不少，叶铭轩捂嘴咳两声，目光恳切地望着老人家：“老人家，我需要做什么？”
老人家抖着颤巍巍的手，从一个柜子里拿出几张黄纸，一只毛笔，还有一个烧纸盆：“你要把你想说的话写下来，放进烧纸盆里。”
叶铭轩看了看桌上的东西，郑重其事地点头，把黄纸摊开抚平，用握签字笔的姿势握住毛笔，沾了沾墨水。
他想说什么？
叶铭轩将笔尖落在纸上：
爸爸，你过得好吗？
现在还会生病吗？
爸爸，你不要再辛苦工作了，我会给你烧很多很多钱的，我会让你成为一个小富翁。
叶铭轩擦了擦眼角，害怕泪水沾到黄纸上，继续写：
我考上a大了，a市最好的大学，这样可以是你的骄傲吗？
爸爸，你能不能多来梦里见我？哪怕每次只有几分钟，不，几秒钟都可以，我就想见见你。
火光伴随着纸被吞噬而成的灰咻得窜得半人高，叶铭轩的脸映在橘红色的火光里，看向对面的老人家。
……
谭司泽在院子里蹲坐着，喉咙有点痒，手伸进口袋里找烟，突然意识到叶铭轩怀孕后他把所有烟都扔了，收了手。
看着天边已有灰蒙蒙的迹象，他起身往屋檐下躲。
听到一阵狂躁的呼噜声，谭司泽回头，看见一条被关起来的大狼狗龇牙咧嘴地盯着他，仿佛下一秒就要吼叫。
“嘘。”谭司泽食指抵着嘴唇，冷冷地瞪它，大狼狗突然就怂了，呜呜叫两声，趴下当死狗。
……
老人家白色的眼珠子震动几下，掩映在火光里几乎透明。
叶铭轩紧张地等待，可老人家足足有两分钟没说话，直到火光消失，屋外乌云淌过，遮住太阳光，叶铭轩失落地低下头。
“铭轩。”
叶铭轩一顿，惊惶抬头，瞪大眼睛，心脏狠狠一揪：“爸，爸爸……”
还是老人家那张苍老的脸，只是笑得比刚才热烈，仿佛真的看到了熟悉的眉眼：“听说你考上a大，爸爸很开心，我果然没说错，你就是我的骄傲，我可以去和街坊邻居吹牛了！”
叶铭轩眼泪刷得一下就落下来，眼前模糊一片，热泪盈眶，他立马挤干眼泪，想让自己看得再清楚些。
“爸爸过得很好，我现在都坐办公室了，一点也不忙，你把钱存起来留着自己花，你还年轻，日子还长，有很多需要花钱的地方。”
说着，老人家的眉毛蹙起：“爸爸不来你的梦里，是怕你伤心，但是没想到这样做让你更难过了，对不起。”
叶铭轩猛地摇头：“爸爸，不要道歉。”
“放心，以后我会经常来梦里看你的。”
叶铭轩已经泣不成声，哽咽道：“嗯。”
“铭轩，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我会的……”
乌云骤然散开，几道温柔的太阳光照亮屋子，叶铭轩抽泣着抬头，老人家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面孔，安然面对他：“好了，铭轩先生，回去吧。”
谭司泽推门进来，头发被风吹得有些凌乱，叶铭轩起身，向老人家鞠了一躬：“谢谢。”
司机带他去外面上车，谭司泽走到门口，侧身看着老人家：“谢谢，我会把钱打你账户上。”
老人家白眼珠转动两下，摆摆手：“不收钱了。”
他佝偻着背，转身走进去：“我只帮有缘人。”
谭司泽难得迟钝地思考一会儿，望着老人家的背，低声：“感谢。”
“先生！”叶铭轩趴在车窗边，笑得像春日轻盈自由的飞燕草。
谭司泽颔首，带上院子陈旧的，被风吹雨淋的木门，走到明亮的太阳光里：“来了。”
第49章 萤火
叶铭轩今天非常高兴， 给乐乐带了好多零食，全都拿出来摊在桌上。
乐乐的双马尾跟兔耳朵似的甩两下：“哇，好多好吃的！”
“铭轩哥哥， 你今天很开心吗？”
叶铭轩“嗯”了声， 瞄了眼书房门口， 偷偷告诉她：“今天我见到我爸爸了。”
叶铭轩不能跟任何大人说起这件事， 但是他敢和乐乐说。
也是因为他想找人说心里话很久了，可是一直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
乐乐不知道他的身世也不知道成年人的弯弯绕绕， 只以为叶铭轩和他爸爸很久没见面了：“你爸爸一直不回家吗？”
叶铭轩：“他去了个很远的地方，很难见到面。”
乐乐：“噢， 那今天他回来了。”
叶铭轩抿唇， 轻轻地笑了一下：“算是吧。”
乐乐：“铭轩哥哥这么好看，铭轩哥哥的爸爸肯定也很好看。”
说起这个，叶铭轩就来劲了：“那当然，我爸以前有个外号叫工地小白脸。”
乐乐：“啊……”
叶铭轩：“他是工地里最白最英俊的， 虽然……虽然后来他生病了，人变得胖了点，不过他还是最帅的。”
乐乐纤细的眉头蹙起， 咬着她的小辫子：“他生的什么病？”
叶铭轩哽了一下， 黑亮的眼珠黯淡下来， 滚了滚喉结：“累出来的毛病——该继续上课了。”
乐乐“啊”地哀嚎：“不想上课， 不想读书， 我想出去玩。”
叶铭轩难得严肃一回：“不可以，一定要读书。”
乐乐嘟嘴：“为什么……”
“为什么？”叶铭轩把她的作业本摊开来，翻到最新单元，“为了以后买小皇冠。”
一提到买小皇冠，乐乐立马坐直了：“我要买小皇冠和公主裙！”
叶铭轩把笔递给她：“写吧， 小皇冠和公主裙在等你。”
乐乐：“嗯！”
乐乐乖乖地拿笔写，叶铭轩盯着她刷刷落在纸面的笔尖，陷入了沉思。
乐乐的话让他意识到被遗忘在角落里很长时间的问题。
从前他想考上a大，是为了赚钱养活自己和妈妈，可是等他真的考上a大后，却发现前路还是一片迷茫。
原本想着先好好地把大学读完，结果造化弄人，他代替叶雨帆嫁给了谭司泽，又怀了孕，从一个坑跳到另一个坑，更迷茫了。
他现在就像无头乱窜的苍蝇，不知道该去向哪个地方。
叶铭轩看着窗外摇曳的剑兰，叹口气。
……
这天晚上，叶铭轩比以往更快地洗完澡，谭司泽进屋的时候，他竟然已经躺好了。
谭司泽微不可察地挑了下眉。
以往小妻子睡觉时都睡在床角，背对着床中央，今天却不同，叶铭轩虽然还睡在床角，但身体仰躺，闭眼闭得很安详。
谭司泽关门走过去，在床边坐下，他穿着松垮的睡袍，一弯腰就裸。露大片胸腹肌。
他身体压向叶铭轩，声音低哑：“今天怎么睡这么早？”
叶铭轩嘟起红润的果冻嘴：“嘘，先生，今天我要早点睡，有人会来找我。”
谭司泽想要温存的动作一停：“……谁？”
叶铭轩：“一个很久没见的人。”
谭司泽沉默两秒：“这里？”
叶铭轩：“在我梦里。”
谭司泽环顾了一下熟悉的四周，在这里生活了那么久，第一次觉得冷飕飕的。
他哭笑不得，把叶铭轩抓到床中央，叶铭轩唔叫一声，谭司泽给他盖上被子：“安分点睡觉。”
叶铭轩下半张脸埋在被子里，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嗯了声，闭眼休息。
谭司泽长臂一伸，关灯睡下。
室内留下二人此起彼伏的呼吸，而后逐渐同频。
半夜，谭司泽忽觉胸闷喘不过气，睁眼开小灯，等适应光亮后才发现叶铭轩的胳膊和腿都横在他身上。
少年穿的短袖短裤，细白的胳膊横贯在他腰上，水嫩的脸颊贴着他的胸肌。
还有他的小孕肚，柔软又温热。
真是越发大胆了。谭司泽想。
他伸手拨开少年的刘海，看着对方恬静的睡脸想，不知道他有没有梦到他爸爸。
谭司泽原本要关灯，但他为了不让岳父大人迷路，决定把灯留着。
其实他不信这些东西的，谭司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规则偶尔是可以用来打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