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因此,不论他愿不愿意,不管他有没有本事,他都只能做这个太子。
  可现在……她有了新的机会。这也是刘盈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又是刘元带给她的。她不敢想,元到底吃了什么苦,才换来这窥得天机的机会,但她清楚,只有实实在在利用好这先机,才不辜负元所付出的这一切。
  “原本我还担心,若是刘盈一直这个性子,该当如何。如今,我倒是有了办法。恒还未出世,我还有很长时间,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教导他。”
  吕雉气定神闲地将账本都分类归置好,揽住了刘元,握紧她的手:“若恒真如你说的那般,我是不太担心的。文治武功,文治有我,有这位文帝,但武功……只怕边疆与诸侯国,便要靠你与齐王了。”
  “你一定要牢牢地,将齐王握在手心里。他这个人,看似狂傲,喜欢纠结,其实内心最是敏感。这样的人,也最是重感情。”吕雉攥着刘元的手叮嘱,“阿母看得出来,你们二人心中都有彼此,这是多么难得的感情。”
  刘元欣然点头:“阿母放心,我与韩信,定会尽力为之。”
  吕雉不言,伸手理顺了刘元的头发,眼中闪着泪光。
  在元所说的文帝的政绩中,有一条是安抚边疆,慎动兵戈。
  难道这个“恒”是软性子吗?绝无可能。难道是国库的银子不够打仗吗?可元所说的,分明是一个盛世。
  只有一个答案——无将可用。
  有韩信这样的大将军,为何还会与匈奴和亲,为何不灭了那些蛮夷?
  只有一个可能:大将军韩信不在。
  韩信,元的夫婿,他又是出了何事?
  吕雉心中密密麻麻地疼了起来,从女儿救她出楚营至今日,一切好像串了起来。
  她本以为是上天见怜,让元侥幸救了她出来。
  但倘若不是呢?
  剥开层层迷雾,吕雉似乎看见了树林那头的人影。
  一向宠辱不惊的脸,开始有了变化。吕雉佯装打了个哈欠,转头拭去眼泪。
  “薄姬不是个简单的女人,你不在的时候,你阿翁与项羽比试射箭,他胸口正中一箭,当时我在关中,其余诸人无法决断,是薄姬干脆利落,动手拔箭。”
  “为了稳定军心,这件事情并没有传出去。汉王对外说说项羽射中了他的脚,后来他告知我,但其实,薄姬早就告诉我了,”吕雉耐心给刘元分析,也是给自己分析,“眼下她待我甚是忠心,那我不妨信她一信。”
  “阿母……你哪里有空带孩子,”刘元去吕雉的身后给她拔白头发,“你都这么辛苦了,何苦分神?”
  “本来就不是我生的,若再不是我养大的,又怎么会同你我亲近,同吕家亲近?”吕雉眼神中带着些疲惫,她的手覆上刘元的手,“再苦再难,也没有受制于人可怕。”
  在楚营那段日子,风吹草动都会将她惊醒,后来又日日担心她的女儿……
  但她确实没有精力再照顾一个孩子,汉营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压在她的肩上。
  至于汉王刘邦,他除了与张良谋算就是研究打仗,剩下的时间都在喝酒睡大觉。
  “这孩子,你来带,如何?”吕雉不知突然想到了什么,攥着刘元的手,“你是她的阿姊,又是我的女儿,不日便要与齐王成婚。”
  若这还未出世的“恒”真像元所说的那般,也算是她给刘元与韩信留的保障。
  若有一日他当真忘恩背义,不念旧情,这顶大帽子就要扣下来。
  刘元愣住了,她有些心动,但还是摇摇头:“这算什么事情,阿翁与薄姬能同意吗?”
  “等这孩子生下来,你与韩信一起教养他。”吕雉板起脸,“他们定然会同意的。”
  不说旁人,刘季第一个懒得管这事。
  至于薄姬,她是个聪明人。孩子被身负祥瑞的长公主与大权在握的齐王养大,她一定是乐意至极的。
  刘元呆住了,实不相瞒,她确实有带孩子的经验,毕竟刘盈就是被她带(揍)大的。
  但他依旧长成了这样的性子。
  刘元对自己的教育能力不是很放心。但她想起方才阿母那不容置疑的语气,还是点了点头。
  但,薄姬真能乐意吗?
  刘元直言不讳:“到底是她的亲生骨肉,从前她求阿母养,说是您的孩子,与她无关。但她为阿母做事,也日日都能得见。如今孩子跟着我,她当真能乐意吗?”
  吕雉起身,拿剪子拔了拔灯芯,屋内亮堂了不少。
  今晚,元给了她新的思路:出息的孩子多的是,盈不争气,还有旁人。至于这个旁人,未必就得是刘恒。
  “明日,薄姬会来我房内对账,她会主动开口的。若她不想,阿母一定不会强求她。”
  昏黄的灯光打在吕雉的侧脸,照在她瘦削的下颌,高挺的鼻梁。
  吕雉饶有兴味地看着刘元:“打个赌吗?”
  第67章
  打赌?
  刘元猛地起身,脑袋摇成拨浪鼓:“从前你最恨阿翁赌钱。阿母经常说,赌狗赌到最后,一无所有。我不赌!”
  她小时候也学着刘邦,去和村里人赌钱,时常还能赢些吃食回来。
  直到她败在吕雉的手下,蹲在家里洗了一个月的碗。
  但,赌狗是改不了的,在吕雉的诱惑下,刘元很快便败下阵来:“阿母……赌什么?我可不是从前的我了,我现在可是汉王的长公主,齐王的未婚妻,还是拥有一队骑兵和封地的女人,你可不能轻易打发了我。”
  “一个月不用看账本。”吕雉抛出了自己的筹码,“想去哪里玩就去哪里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阿母,我已经不是小时候的我了,我是想为你分忧才看账本。”刘元摇摇头,摊手,“你怎么还用老眼光看人呢?”
  “两个月。”吕雉看着刘元,“魏地的政务我帮你处理。”
  “成交!”刘元努力压了压嘴角的笑容,“若是我输了呢?”
  “自然是帮我带刘恒。”吕雉眨眨眼,“还要帮我修律令。”
  刘元叹了口气,彩衣娱亲的成本可太高了。那制定律法可不是一个轻省活。
  不多会儿,吕雉带着刘元一同洗漱,母女二人在一处歇下了。
  睡得迷迷糊糊的,刘元感觉自己好像被踹了一脚。
  吕雉则是咬牙:学什么不好,学了刘季磨牙的坏毛病。而后她翻身找到了两团丝绸,堵住了耳朵。
  一夜无梦。
  翌日清晨,薄姬果然挺着肚子来了。
  她身后跟着的便是许负,她抱着一摞竹简。
  目前造纸工坊还是个小作坊,支持不了太多的人用。
  因此吕雉她们还是纸与竹简混用。但算盘因为方便,又是木头材质的,已经人手一把了。
  吕雉给薄姬加了个软垫:“你身子重,送账簿的事情何必又亲自来?”
  “夫人这是折煞我,若非您的抬举,我怎么会有今日?这孩子,便是您的孩子,只是恰巧托生在我腹中罢了。”薄姬貌美,此时盈盈一拜,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吕雉亦不能免俗,从前她看见同样貌美的戚夫人,直觉得心生厌烦,如今才有些明白,为何刘季成日就往戚夫人那边去。
  实在是我见犹怜啊!何况刘季那个老贼呢?
  还未怀孕之前,薄姬只是端庄秀丽的长相,而如今却多了几丝温柔的风韵。举手投足都赏心悦目。
  “我既然答应你,你将孩子生下来,大可以自己好生养着,何必又让他认我做母亲?”吕雉挑眉,“我又不缺儿子。”
  薄姬没想那么多,但她知道,这孩子若是能认吕雉做母,前程绝对会不一样。
  刘肥远在楚营为何能有代国做封地?还不是因为他被吕雉养过一些时日,与长公主刘元也有感情。
  汉王本就偏宠如意,这若是个男孩,未必能比得过他。那天子之母的传言又传到了吕雉的耳朵里,她若是自己养着,只怕多有不易。
  更让薄姬心焦的是……它若是个女孩,汉王正愁着没有公主能联姻,这岂不是羊入虎口?
  毕竟汉王与他的诸位兄弟,一直是互为姻亲。
  如此一来,不论怎样,她都需要吕雉的庇护。
  若等生了女儿再送给吕雉,明摆着就是想利用夫人,她还能养吗?
  因此,薄姬的心诚恳地不能再诚恳,她是真盼着吕雉能将孩子养在身下。
  到时候,她的孩子也算半个嫡子,有太子做兄长,有长公主做姐姐,有大将军做姐夫——便是选封地也能选个大些的。
  但,吕雉的话给她浇了一头冷水。
  吕雉放下手中的竹简,解释道:“并非我不喜欢你与这孩子。可你也知道,汉营这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压在我一个人身上,做他的母亲倒不是难事。但为人母亲,岂是给口饭吃这么简单的事情,如何能不好生教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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