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刘邦倒是没说什么,他若无其事地继续同韩信喝酒:“我答应过你,等我平定天下,定要封你做王。只是你尚未成家,许多事情打理起来多有不便。如今代国还没有大王,你对这个位子可是有想法?”
要不是吕雉掐他大腿,刘邦就直接明说:“你娶了我女儿,这代王的位置便是你的。”
韩信是很想要封王,但他的军功是实打实的,又对汉王忠心耿耿,但绝对不是通过这种方式。
他的功绩,本来就足够封王!
“汉王的意思是,若是我不娶亲,你就不愿意履行曾经的诺言了吗?”男子面容冷肃,梗着脖子看向刘邦。
刘邦脸上的笑容还在,眼中却有些冷意,他把酒杯往桌上一拍,扯了扯嘴角:“自然不是,该是你的,就是你的。”
“够了。”刘元的嘴唇紧紧抿着,两只手气得冰冷,又觉得自己有些失态,她竭力冷静着,“我突然想起,还有些事情,就先走了。”
听见这话,韩信下意识地抬头。
他一早就注意到了,女子薄施脂粉,浅画双眉,乌发青青,与往常不大相同。
口中的酒瞬间就少了滋味,但他心中却又有些欢喜。如果仅仅是因为联姻,她定不会这般拂袖而去吧。
但也可能是因为自己下了她的面子。
韩信摇摇头,试图将这些奇怪的想法丢出去。他拿起筷子,又夹了一口自己爱吃的菜肴,有些涩口*,不是方才的味道了。
他克制住去追刘元的冲动,却见一道黄色的身影一闪而过。
原来是阿黄。
它追着刘元跑了出去,一路上“汪汪汪”的叫,连碗中的骨头都抛下了。连阿黄都觉察到了,刘元的情绪不算好。
刘元回到自己的帐中,举起一个瓷瓶就想砸,但她刚举过头顶,脑子里就浮现出从前吃饭的破碗,她咬了咬牙,又放下了。
这瓷瓶一点花纹也无,砸起来有什么趣味?
她绝对不是心疼!
刘元左看右看,心里的邪火烧得也越发旺盛,最终她拔剑出门。好在,她如愿在地头见到一个稻草人,然后冲上去将稻草人戳了个稀巴烂。
穿越这么久以来,这是她最受气的一次。可这又要她怎么发作呢?旁人不喜欢她,不愿意娶她,难道是旁人的错吗?
可她又有什么错呢?
刘邦对韩信起了杀心,正是来自于他的见死不救。她这老师总是这么别扭,要反不愿意反,要忠又不够忠。
在原本的时间线上,韩信在赵国期间,项羽派人奇袭荥阳数次,刘邦险些都要顶不住了,韩信的援兵却迟迟不到,刘邦又一次杀出楚军包围圈后,终于忍无可忍,率领轻骑直奔驻守在赵国的韩信大营,夺了军权。
“救不了的人不必救,且由他作死罢!”刘元恨得牙根痒痒,她柳眉倒竖,凤眼圆睁,面上带着挡不住的煞气,“打起仗来这般厉害,却又只是个榆木脑袋!”
真是岂有此理!
刘元很想哭,却终究没有掉一滴眼泪。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才发觉是干的。
“老师啊老师,你可真会给我出难题,有这样一了百了的办法你却不愿意选,非要选那条难如登天的路。”
万籁俱寂,天地无声,刘元抱着阿黄坐了许久。然后她又将稻草人一点点给扎了回去,弄得手上又红又痒。
可她又有多单纯呢?除了欣赏韩信、保住他的命,刘元也确实需要他的兵权,来维护她们母女三人的地位。
若是只靠她自己,她也有把握,但这中间的路只怕会难得多。
如同她从前所说,这是她与韩信都能获利之事,到底有什么不好的呢?
想明白这些,刘元转身,提着剑就冲着刘邦的营帐去了。
她这副模样,让路上的士兵们议论纷纷——倒像是要去杀人的。谁又惹了长公主?张耳的事情他们可都是有所耳闻,赵王再怎么厉害,不还是被长公主拿刀架在脖子上?
刘元掀开盖帘,三人仍在吃饭,吕雉板着脸不言语,刘邦与韩信时不时闲聊几句,看起来倒是缓和不少。
见刘元提着剑进来,吕雉的表情这才有了变化,她有几分焦急:“我的儿,这是怎么了,可是受委屈了?”
刘邦则是说:“元啊,你先把手里的剑放下,大家还吃着饭呢。”
韩信有些惊讶,他知道刘元是为何走,她脾气一向不太好,难得肯忍着性子,没在饭桌上闹起来。果然,元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如今去而复返,想来又免不了一阵折腾。
“桄榔”一声,刘元将手中的剑丢在地上,身上的气势却未稍减,她看向韩信:
“明人不说暗话,我阿翁与阿母的意思,你应该听得明白。大将军的意思,我们也听明白了。你觉得因为我而封王,让你受到了侮辱吗?”
“你大可不必如此,你封王是你的本事,你不愿意娶我是我没有本事。代王也好,旁的王也罢,你愿意当什么王就当什么王,我阿翁不是那等不守诺言之人,我更不会对你死皮赖脸。”
刘元说完这番话,吕雉和刘邦的脸拉得一张比一张长。这丫头性子也太直了,那韩信也忒不是个东西。
说完,刘元就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又吃起饭来,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出去活动了会儿,现在又饿了。”
“我去再热些饭菜来。”吕雉起身,出去之前还将韩信打量了一番,眯了眯眼。
韩信看着她微红的眼,心里有些闷。
他想到了那天,她浑身是伤出现在自己面前。后来,她又为自己挑开了那支飞来的箭,救了自己。
自己还能计较些什么呢?
她不该是这样委曲求全,也不该是此时这般沉默。
韩信时常看不明白刘元。她是汉王的亲女儿,却一次次提醒自己提防汉王,如今却又要与他成婚。
韩信心里有成算,他不是不喜欢刘元,更不只是因为所谓的面子才拒绝了刘邦。说白了,他何尝不是在试探这父女二人?
但最终,他不仅毫无所获,还牵扯着自己的一颗心。
没有侮辱,没有不喜。他也不知为何自己会这般矫情。
他只是有些不快:刘元张口闭口只有联姻,却没有说过半分自己的心意。
何必呢?
在一旁观察了半天,刘邦回过神来了:看两人这副矫情的样子,这婚事八成是有一撇的。韩信喝着酒,一双眼却没离开过他女儿,这还能是不喜欢?
只是,这大将军怎么如此儿女情长?想当年,他看上曹寡妇,当天夜里就拉着她滚草垛去了。
吕太公乔迁,他去蹭酒,一眼就相中了吕雉,没几天就定了下来。
至于戚夫人,他打仗路上看上了,见面不到一刻钟就带在自己身边了。
这韩信,真是墨迹!
刘邦砸么着口中的酒,眼神在二人之间打转。
“磨磨唧唧的,乃公就问,你娶不娶?不娶的话,我就将女儿许给别人了。”
闻言,韩信低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他静静地看向刘元,一言不发。
良久,他听见自己说——
“娶。”
第48章
吕雉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热气腾腾的饭菜。她脸上还有些薄汗,刘元忙起身接过来。
她低头看了一眼就知道,这是阿母现做的饭。说实在的,刘元就从来没有看见过同她阿母吕雉一眼贤惠的妇人。
不管是眼下寻常妇人要做的洗衣做饭、相夫教子,还是她作为汉王夫人要做的打理内务、推行政令,她都做的又快又好。
刘元曾经亲眼看见她一边洗菜,又在一边炖菜、蒸菜,有条不紊,干脆利索,将时间利用到了最大化。
哪怕是在地里干完农活,她闲暇之时还能再读几本书。
去咸阳求学的是刘邦,可那些书简,大部分都是吕雉在看。每到日头好的时候,吕雉会带着她与刘盈一起,将那些竹简搬出来晒一晒。
夏日里,她同村头的小伙伴采来几朵荷花,献宝一般送给吕雉,她便在一旁给自己讲故事。
刘盈就搬着一个小板凳,坐在一旁乖巧地傻笑。
在刘元未曾觉醒现代记忆之前,她印象中的阿母一直是那般温柔,身上有太阳晒过的皂角味,让人无端就觉得安心。
后来,她知道了,自己的阿母竟然是未来杀伐决断的吕太后,她实在是无法将这两人联系在一起,但她一心只想救她。
对她而言,不论阿母是谁,阿母便是阿母。
现在粮食不用愁,但他们依旧只能穿着麻衣。为数不多的丝绸,都是从各个王宫里搜罗出来的,要留在重要场合穿。
吕雉便是一直这样带头节俭,让喜好奢华、性格有些暴躁的刘元也学会了爱惜粮食。
“阿母,辛苦你了。”刘元拿出手绢给吕雉擦汗,依恋地看向她。
吕雉心软成了一团,她看向韩信的眼神也就愈发不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