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倒不是刘元不愿意,她是乐于见到汉营中有这样的政策出现,只是惊讶韩信、刘邦这些人倒也能舍得。
“收。”韩信只答了一个字,并不解释。他的态度很鲜明——为什么不收?
正当刘元想追问的时候,她看见一个老兵扛着锄头从眼前经过。
“你为何不去休息?”刘元拉住了这个老兵,他看起来与刘邦差不多年岁,半只袖子空荡荡的,仔细一看是少了只胳膊。
“俺不用歇,一把子力气,趁着现在先把这锄头修一修。”老兵黝黑脸上笑出了褶皱。
这和刘元想的完全不同——她也是去过楚营的,虽然接触不多,但那边的将士,绝对不是这幅景象。
单单是她听来的,便包括但不限于:有士兵在行军时掉队,有人试图连夜逃出军营,有人因为心理压力过大与战友械斗,甚至有人在战后产生幻觉,精神出现问题。
甚至在那零散的记忆中,精神病医院也有“荣军康复科”。
这些都是再常见不过的问题,可她在汉营几乎没见过——邪了门了!
“老师,学生有一事不明。”刘元收起平日的活泼,恭恭敬敬地请教,“昔日学生在楚营中,也曾见过有将士骚乱,为何这支新军能如此军纪严明?”
“你也说了,是军纪严明。”韩信一边看着地图发呆,一边回答道,“难不成我要哄着他们?”
“……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多出怨言,怒其主将,不听约束,更教难制,此谓构军,犯者斩之……”[1]
韩信一连说了十几句“犯者斩之”,听得刘元心惊肉跳。
“真杀啊?”刘元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是否太严苛了些?”
话音刚落,刘元便觉得自己失言了,这是部队,容不得她站着说话不腰疼。
思及此处,她便要解释,却迎上韩信的目光。
这是来自一个将军的目光。威严,却也带着几分凄然。
她听见老师说:“我也不想杀,可若是不杀,死得人只会更多。战场不是儿戏,若没有这禁令,如何能使人心服?”
“令行禁止”四个字,似乎背后藏着很多不一样的东西。
但仅仅凭这样严苛点军法,便能有这样的效果吗?楚营难道就不严苛吗?
刘元眼中闪过不解——一定还有她没发现的地方。毕竟据她观察,这些兵将们对他们的“大将军”,是既信且服,而非单纯的畏惧。
而这,便上一件更难的事情了。
刘元没有再问,毕竟有些事情,是要自己亲自去看的。她仔细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对军营的了解也愈发多了起来。
而她不知道,在她沉浸其中时,韩信也在打量着她。也因此错过了韩信眼中难得的欣慰之色。
那是一种孺子可教的感叹,也是韩信初次为人师的新奇体验。
一阵车辙声过,刘元看见吕雉正指挥人装粮草,她身旁是萧何,还有夏侯婴、樊哙等人围在身旁。
他们隔着老远就开始打招呼。只是打招呼的不只是刘元一个,还有她身旁的韩信。
“元,身体可好些了?”萧何是个儒雅的美大叔,此刻见刘元过来,停下与刘邦的交谈,一脸关心地打量着刘元的脸色。
“多谢伯父,我好多了。”刘元说话时一直盯着吕雉,但她脸色却依旧淡淡的。
萧何点了点头。红润有气色,看来是恢复的不错。
刘元同众人问好。然后乖巧地站在了吕雉的右手旁,试探着伸出小指,放在她的手心里。
吕雉没什么反应,但也没有松开手。看起来是还有些生气的,但也好像,没有那么气了。
“元,你何时再做些兵器出来?”
“元,你可要多吃些你姨母晒的鹿肉干!”说这话的是樊哙,他正卖力地推销着吕媭做得肉干。
提起肉干,刘元觉得自己的太阳穴又在隐隐作痛了——吃起来是真得费劲。
见到刘元,众人是热情非常。这件事情很正常。
但见到韩信,不论众人心中如何想,面上则都恭谨敬服。这就有些意思了。
这态度与昔日刘元身陷楚营之前,可以说是大不一样了——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也不为过。
若非是了解这些叔叔伯伯的个性,刘元险些以为他们同自己一样,也有了些不同寻常的“遭遇”。
听着他们一口一个“左丞相”,一口一个“大将军”,直让刘元心里愈发好奇了。
“老师,你做了什么?”刘元凑到韩信身旁,拽了拽他的袖子,“我看他们对你佩服得很。”
韩信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并不作答。
大将军之所以是大将军,并不是因为刘邦的任命,而是因为他有统帅三军的实力。
这次伐魏,军中不乏反对派,尤其是以卢绾为代表的丰沛故人,他们更想在此时休养生息。
毕竟此时汉营并没有可调之兵,与项羽的对峙几乎占据了汉营的全部兵力,而那只骑兵显然不够拿下魏豹。
但,韩信只需一句话,便让刘邦拍板顶策,也让众将士心服口服。
“老师,是什么话?”刘元难得听韩信讲故事,此刻颇为捧场地听着。
当然,她也是真好奇。
“我说,不需要汉王派兵,我自己便能组一支新军。”
“……”刘元觉得这有些魔幻,“那他们便信你了吗?”
韩信偏头看向刘元,似乎在说“为什么不信”。
接着,他又朝新军的方向眺望了几眼:“结果不都摆在你眼前了。”
“老师,你这可太厉害了,所以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刘元是当真好奇。
要是能将这本事学到手,那岂不是……
“扑通、扑通”,刘元听见自己的心飞快地跳了起来。
第27章
可惜,刘元的问题并不能马上得到答案。
韩信见她一副似懂非懂的样子,摇了摇头:“你觉得,伐魏之事可行否?”
可行否?自是可行的,毕竟历史上就已经打赢了。成语“声东击西”,便是从这场战役中来的。
刘元点了点头:“老师奇计频出,自然是战无不胜。”
看着她这副信赖自己的模样,韩信欲言又止——学生太信任自己,倒也不是一件处处都好的事情。
他脸色僵硬了一瞬,这抹僵硬也很快被刘元捕捉到了。
刘元稍一琢磨:“莫不是有人反对?”
不应该呀,就看刘邦这副大力支持的模样,还有众位叔伯的态度,他们都是很支持的。
韩信点了点头:“还算是孺子可教。”
任何一场仗,哪怕是毫无悬念的仗,一定会有主战派,自然也会有人主和。
虽然有些时候,出于许多原因,他们并不会说出口。
“倘若你是魏豹,你觉得优势在谁?”韩信循循善诱,一点点启发着刘元。
魏王豹……刘元的大脑飞速运转。魏王豹行伍起家,是以一当百的勇将。
“西魏地广兵强,又占有险要地势,以黄河为屏。可见地利在我。”刘元给出了第一个答案。
魏豹这地理位置可太好了!刘元狠狠代入并羡慕了。
“继续。”韩信点了点头,示意刘元继续说,“你可了解西魏的主将?”
刘元回忆了一下,试探道:“大将柏直、骑将冯敬、步卒将项它?”
韩信点了点头:“你知道得倒是不少。此三人都是贤将,项它更是项羽堂兄的儿子。”
“那又如何?这三人如何与老师、灌婴、曹参相比?如何与我相比?”
听见刘元这说辞,韩信哑然失笑——这和汉王的说辞一模一样。【1】
那日在军中定策,不少人畏惧此三人,刘邦却不以为意。
他问众人,西魏的大将是谁?
一听是柏直。刘邦便轻蔑道:“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如何能抵挡韩信?”
他又问众人,骑将是谁?
听到答案后,刘邦继续撇撇嘴:冯敬不过是秦将冯无择的儿子,虽然有几分本事,如何能与灌婴相比?
至于项羽派去帮忙的步卒将项它,在刘邦这里,更是让人安心——项它怎么可能胜过曹参?
接着,刘邦带诸位将士参观了刘元新制的床弩,大笑道:“吾无患矣!”
韩信想起这些,愈发觉得刘元这骄傲的样子像极了刘邦。只可惜汉王还日日喊着“如意类我”。
提起来如意,就不得不说戚夫人了。那日众人议事,她竟也闯进来,坚决反对要伐魏。
她口口声声:“我们已经有项羽一个强敌了,再去伐魏,岂不是自掘坟墓!”
戚夫人作出一副十足的“忠心”模样,只可惜不长脑子。
刘元看着韩信有些古怪的脸色,突然就对上了他的脑电波:“戚夫人不会又闹什么幺蛾子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