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他此时正驻守在下邑,在原本的历史中,刘邦仅率十余骑逃离彭城,与吕泽会合,可如今有刘元的先知,情况却有了不同。
  荥阳有丘陵和山地,而下邑属于平原地区,更不利于隐匿,或许会被项羽的人捉住。
  但她若是去寻吕泽,定能想办法说服他,出兵救吕雉。吕泽的部队是有相当的独立性的,并不完全依附于刘邦,更类似于合作关系。
  “不行,此举过于危险,”刘邦当即拒绝了,“乃翁不同意!”
  “好了,阿翁,这话你来说太没有说服力了,”刘元摆摆手,“我定会为大汉做出连弩的!”
  若不是看见刘邦脸上的笑容和期待,刘元还真信了他是关心自己。
  一个能六次把她推下车的“好阿翁”,如此由衷地关心她,完全是因为蹶张弓的面子大。
  而她此去,做连弩只是其一,想办法救出吕雉,才是她的终极目的。
  *
  深夜。
  “哇啊啊啊啊阿姐你别走,”刘盈哭闹着要与刘元一起,“你也不要盈了吗?”
  “你还记得阿母吗?”刘元摸了摸刘盈的脑袋。
  刘盈先是一愣,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
  看他这副模样,刘元的心隐隐作痛,他怕是不怎么记得吕雉了。
  “我们在这里尚且食不下咽、寝不安席,”刘元眼中闪着泪光,“阿母在楚营只怕连糠咽菜都没得吃。”
  刘盈停止哭闹,但仍旧一副懵懂的样子,他上前拽住了刘元的衣角。刘元狠了狠心,将他抱起来,送到了夏侯婴的营帐里。
  并非是她不想让刘盈与刘邦培养感情,她实在是信不过刘邦。
  夏侯婴答应得极为爽快:“便是女公子不说,我也是要做得。”
  回去的路上黑漆漆的,她却并不害怕,感受到了难得的心安。
  月光下,前方站着一男子,正在练剑。
  犀渠玉剑良家子,白马金羁侠少年。[1]
  他是将军,更是侠客。刘元停下了脚步,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见她来,那人收剑入鞘:“做了司械都尉,怎么又要走?别拿你那做连弩的借口糊弄我。”
  刘元没想着能糊弄他,一个擅长大兵团作战的将军,甚至,连这司械都尉,都是他设的官。
  韩信看向自己这个弟子,他还未曾教导过的、第一个弟子。
  他本想关心,说出口的话却是:“若被那西楚霸王捉了去,没人救得了你。”
  “放心,真被他项籍捉去,我一头便撞死在他刀下,定不会说出老师您来。”刘元牙尖嘴利,不让分毫。
  韩信一口气险些没上来,不再说话,却怒气冲冲地交给她一把剑。
  这时刘元才看清,此剑不是他素来用的那把,而是要小巧轻盈许多。
  剑鞘倒不是木头,而是铁的。
  她将剑拔出来,险些伤了手。
  韩信皱了皱眉:“你还不会用剑,拿着防身便是,莫要逞强斗殴。”
  刘元笑着点头:“好,等我回来,老师可要教我。”
  在她转身离开的时候,韩信听见一声叹息:
  “老师,有些事,哪怕豁出命、流干血,也未必做得成。即便如此,你还会去做吗?”
  我会。
  第7章
  背着剑,骑着马,身后还有一队兵。
  刘元给马儿起名叫千里,美滋滋地觉得自己就是这个伯乐。
  本该是何其快意潇洒的一件事,刘元开始也是这样想的。
  身后跟着的全都是她从刘邦那里挑来的兵——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缺胳膊少腿儿,手里拿得也是兵器,不是粗制滥造的农具,可以说是精锐中的精锐了。
  汉王的亲兵也不过如此,刘元暗自想着。
  有如此的精兵强将,她一定能救出吕雉,然后一步步打下自己的班底,过上随心所欲的生活,再也不吃这么冷的饼子了!
  没敢升起篝火,刘元在月光下盘起腿,啃着手里的饼子。
  “好儿郎,且熬过这些日子,等汉王取了天下,定不会亏待大家,有功之人,便是封侯也不在话下,”她一边毫无负担地画着饼,一边叮嘱道,“大家小心些,不要生火,莫要招来祸端。”
  一群汉子听了这话,都有些感动,若是旁人说,他们自然不信,可这是大王的女儿,更发明了马蹄铁与蹶张弓的神人,他们虽然觉得夸张,也信了三分。
  女公子可是受大王器重的很,也有本事的很。
  一个圆脸的弩兵冲她羞涩地笑了笑,小声说:“便是不封侯,俺也愿意跟着你干!”
  他的眼睛亮亮的,约莫十岁出头的年纪,是这一队里最小的,这一路上也颇受照顾。
  在哪个朝代,聪明人都是备受尊重的,何况是如今的刘元?
  “是勒,俺们就跟着女公子,不图做大官。”汉子们大口吃着手里的饼子,仿佛在吃山珍海味。
  “你们太没有追求了,”刘元痛心地摇了摇头,这些兵太淳朴,她连画饼都画不起劲,“若是这天下太平了,你们想要什么?”
  可这群乡野村夫,哪里知道什么叫封侯拜相?但提振士气是非常有必要的,这可是她好不容易讨来的兵。
  “俺想娶媳妇!”方脸大汉留着胡子,挠了挠头,“想吃饱饭!”
  刘元笑吟吟说:“好,是个很好的志向。”
  “我想吃饱饭,天天吃饱饭!”
  “这个好说,以后让你顿顿都吃饱,”刘元啃了口饼子,真是拉嗓子,她一边想着狗都不吃,一边又啃了一大口,“以后大家都能吃饱。说不准你吃一个,还能扔一个!”
  “这怎么使得,地里的粮食都是乡亲们的血汗。”
  “一天有一顿吃饱就已经很好了!”王大虎着急忙慌反驳,他是把刘元的话当真了。
  “瞧你这点出息,”刘元摇摇头,“等我救出阿母,请你们都吃一顿饱饭,咱不吃饼子了,吃炒菜。”
  炒菜?所有人都没听过,但莫名觉得会很好吃。
  这个时代荒蛮又淳朴,儒家还未兴盛,却别有一番生机。
  “用猛火,在铁锅里炒菘菜,再放肉进去,可香了。”刘元补充道。
  所有人都十分向往,手里的饼子都更香了,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女公子答应他们的,他们不信,但是不影响他们下饭。
  主要是谁也没见过、没吃过。
  刘元看着他们这幅样子,摇了摇头,拿出自己的剑摆弄,却在拔剑之时,看见了剑身刻着兰花。
  有点意思。
  所以那日他是专门在等自己?看来自己这个老师,还是很上心的。既然如此,她这个弟子,也愿意在合适的时机,保他一命。
  她拿出一块破布,擦拭着这把剑,却不慎伤到了手。
  鲜血汩汩流出。
  刘元本就有些轻微的晕血,她扭过去头,不去看。
  这运气真背啊,以后有机会定要好好学剑。这一路骑马骑得也是颠颠簸簸的,她大腿根都磨破了,只是能扛罢了。
  圆脸小兵老远看见,马上来帮她包扎,甚至带着绣花针,帮她缝合了伤口。
  刘元忍了又忍,才没发出像杀猪一样的叫声。
  连麻药都没有,这是真直接缝。
  嘶,真疼。
  但是她要命,一声不吭、满头大汗地任由他缝完了。
  刘元破碎了,她忍住眩晕感夸奖道:“缝的不错,针法很好。”
  圆脸士兵害羞低下头:“之前给阿翁缝衣裳,练出来的。”
  说完,他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止住了话头。
  刘元仔细端详,才发现这圆脸小兄弟,似乎是个女郎。
  一番交谈后,刘元才发现,自己是真碰上花木兰了——小姑娘是代父从军,辗转到刘邦这里,也一直以男儿身示人。
  拍了拍她的肩膀,刘元本想说些什么,最终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
  等她走完这段路,去舅父的地盘,再考虑这些。
  就这样,刘元一行人啃着冷硬的饼子,拿命赶路,刘元感觉自己的大腿已经完全溃烂了——她成日在马上,连结痂的时间都没有。
  这阿母就非救不可吗?刘元觉得自己也没有那么孝顺。
  她宁愿拿自己的命去换阿母,也好过受这样的罪。
  圆脸小兵看出来了她身上难受,半夜找草药给她做了药膏。
  很清凉,绿色糊状药膏,但刘元不认识这是什么,这是她的知识盲区。
  草药不错,抹上之后,果然舒服多了,刘元赶路也更有盼头了。
  “算起来,明日便能到下邑了!”刘元高兴地算着路程,“到时候好好犒劳兄弟们!”
  所有人都洋溢着笑容,这一路他们也没遇上项羽,属实是十分走运了。
  大家继续赶路,刘元一边骑马,一边在思考如何说服吕泽。
  吕雉此时尚未展露政治才能,不知吕泽会不会冒险救她。万一她这舅父又是个阿翁这样的,那又要废一番口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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