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但在这里休整，也没人能安心休息下去，蕾奥妮看向弗兰，却看到他抬着头，远远眺望着森林的深处。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几乎沉浸在他的世界中，如同宕机般矗立着。
“弗兰…”
第一声呼喊没有任何反应。
“弗兰！”蕾奥妮握住了他的手臂，弗兰瞬间回神，他的蓝眼珠转了过来，对她眨了眨眼。
蕾奥妮有些担心，但依旧半开玩笑地说：“趁着太阳下山之前赶紧做光合运动吗？”
弗兰也笑了，他把她搂在怀里，垂头说：“抱歉，刚才在想事情，担心了？”
逃不过他的眼睛。像是忍不了跟他分开，一会儿也不行，蕾奥妮双手牢牢抓着他，和他说：“刚才你好像要被谁叫走…然后再也不回来了。”
“我会被谁叫走？”
“谁知道，神之类的…”
神？弗兰一笑，安慰她：“人工智能没有自己的宗教和神明。”
蕾奥妮当然知道，她只是打个比方。
正当他们旁若无人地搂着讲话时，奥利弗下了决定，继续前进，带好装备，尤其提防失温、失足和野生动物。
无人机在这附近发现了一只棕熊，这是领地意识很强的物种，而且十分记仇，一旦遇到，就得原地击杀，而团队里面只有奥利弗有过猎杀熊的经验。
技术部原地待命，负责探路和指引方向，其余四人继续前行，当然，还有神通广大的弗兰。警局并没有储备方便远足的机械设备，只能用双脚去走，奥利弗在前探路，米娅和另一位成员在中间，蕾奥妮则负责断后。
一个紧实安全的小团体，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跋涉着。
太阳落山，而月亮被层云遮盖，周遭寂静，唯有虫鸣，和不知名的动物的响动，奥利弗携带了强光探照灯，挂在无人机上，方圆十米都被照得灯火通明，但依旧抹不去那恐怖阴森的氛围。
蕾奥妮也很少接触这样原始自然的环境，这样高耸的大树，她也是第一次见。
蛇、鸟、昆虫…蕾奥妮握着弗兰的手，紧跟着米娅的脚步，而弗兰沉默着，她拉拉他，他才靠近，搂着她的腰，帮她迈过一块凸起的山石。
“怎么了？”蕾奥妮小声问他，但声音依旧引起大家的注目。
“没什么。”弗兰说，“我只是觉得，目标似乎接近了。”
这种感觉、或者说，大脑里无法停止的呲呲电流声，越来越大，他想要分析里面的信息，得到的却是无法解读的乱码，一堆没有意义的音节，好像一个破损的机器错乱的喊叫，构成了一串无穷无尽的声波，让弗兰不堪其扰。
尽管如此，他依旧没有表现出任何不耐烦的样子，哪怕他几乎体会到了人类病理史上名为偏头痛的痛感。
有些烦躁。
弗兰快步迈过湿润的土地，他越过队形，甚至没有带上蕾奥妮，就这么冲到了奥利弗身边，果不其然得到了奥利弗厉声的呵斥。
“禁止单独行动！”
弗兰却说：“接近了，我带路。”
说着，他黑灰色的身影便远远走到了前面，蕾奥妮对于他突然只身向前的行为有些恼火，但弗兰向来是效率至上，让他探路确实是最优选择，米娅看出她心情不爽，依旧保持甜美的笑容，安慰地拍了拍她的后背。
奥利弗当然是最不高兴的那个，他恶狠狠地望着弗兰的背影，好像他有多记恨他似的，就连追逐他的脚步都十分沉重。
道路狭窄，好在有兽径可以利用，弗兰的脚步匆匆，很快就变成了一个模糊的影子，眼看道路平坦，所有人都小跑起来，树林中只剩下大家奔跑的擦过树枝的欻欻声。
因为奔跑，所有人呼吸加急，空气中飘来异样的花香和草香便显得格外突出，越过层层密林，蕾奥妮拨开那遮挡的灌木枝条，只见夜风吹过，云开月明，雏菊随风摇曳，洁白和鹅黄的花朵摇摇晃晃，在月光下发着梦幻的光彩。
弗兰就矗立在花田中央，双手插兜，低着头，衣摆飞舞，仿佛与他们处在不同的人间。
随着他们靠近，一股难言的恶臭也随着风席卷而来。对于经验丰富的刑侦小队来说，这是再熟悉不过味道，尸臭。
弗兰站在那里，如同一座黑色的雕塑。奥利弗二话不说便拨开他的身体，却看到了哪怕是他也感到震惊的一幕。
只见简双手叠放在胸前，身体平躺，周围铺设着鲜花，尸身僵直，依旧有被冷冻的痕迹。最恐怖的并非是她平静的姿态，而是鲜花也遮不住的胸腔腹腔，这里破开一个大洞，周围甚至散落着一些肠组织，像是野兽开膛破肚后掏食的模样。
更为恶心的是家政机器人的情况，她仍然在动！伴随着机械破损的震颤，残缺不全的发声器还断续叫着妈妈，而她的胸膛同样破开，里面装着简已经腐烂的内脏。
月光撒在“黛西”破损的脸上，失去咬肌支撑的下巴无力地垂着，却依旧无法阻挡她不断重复“妈妈”。她双手捧在胸前，为了接住塞入体内的心脏，坐着的姿态堪称虔诚。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怎么能这么做？
米娅和巴尔克只看了一眼便跑远呕吐去了，蕾奥妮站在更远的位置，看着那被花田遮掩的罪恶，在一声声母亲的呓语中，她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感觉从脚底直窜头顶，在对上弗兰的双眸的瞬间，她不可遏制地颤抖起来。
那蓝像冰一样冷，让她害怕。
弗兰平静地望着她，示意她后退。
蕾奥妮没有后退。
就像返回的米娅那样，尽管恐惧，蕾奥妮依旧颤抖地打开终端，拍摄了周围的痕迹，而罪案深处的照片，弗兰依旧拒绝她靠近，表示他来记录就好。
少见的，奥利弗没有反驳弗兰的提议。
他命令三人远离，尽量保持案发现场的原状，随后，奥利弗套上隔离装置，蹲下身，开始拍照、搜集证物、装载尸体，就像他自始至终做过的那样，冷静且专业。
第35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35）
不同于城市内犯罪，这样偏远地区的现场没有保护的必要，做好拍照、录像等取证后，奥利弗便将简的尸体抬进了专用的真空袋进行密封。
那个家政机器人…棕色的头发秃去一块，剩余的也布满脏污，在奥利弗厌烦地注视着她时，她突然投来一道锐利的目光，紧接着发出阵阵刺耳的尖叫，弗兰迅速切断了电源中枢，然后向奥利弗确认道：“取证结束，可以处理了吧？”
奥利弗根本不想触碰。
他甩过去几个证物袋，弗兰刚想伸手，就被一双手按住了肩膀，蕾奥妮克制着不去看“黛西”的惨状，她为弗兰送来一套防护装置，还给他套上了两层手套。
看她没有离开的意思，弗兰便没再让她远离。他遮挡着她的视线，将手伸进仿生人的腹腔，腐败的内脏腐蚀了骨骼合金和晶管，再加上体表的损伤，仿生人“黛西”是绝无修好的可能性了。
他谨慎地清理着内脏，将一颗完整的心脏取出的时候，“黛西”似乎又传出了些许电流。
自言自语般的，妈妈，不要将我们分离。
幻听？亦或是一种病毒？弗兰面对那破碎的瓷娃娃脸庞，试图在她的脸上找到答案，随后，他意识到“黛西”并非人类，无法通过表情探查真相。
那些盘亘在头脑中的声音挥之不去，眼前的玩偶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跟他抢夺那颗发臭的人类心脏，弗兰不禁后退，险些将身后的蕾奥妮撞倒在地。
蕾奥妮迅速扶正他的身体，鼓起勇气看向“黛西”，她脖子断裂，歪着脑袋，也没有通电，弗兰看到什么会有这样大的反应？
即便是弗兰也不清楚。
他居然出现了幻觉。
弗兰轻声安慰蕾奥妮，将自己的“失误”无声遮掩，随后迅速采集好证物，蕾奥妮像是已经克服了恐惧，她将“黛西”翻了一面，从她背后找到了控制器，她迅速将其拆解出来，即是避免“黛西”开机，更是因为这里存有最重要的证据。
蕾奥妮小心将这些放入证物袋，她向奥利弗讨要了新装尸体的袋子，米娅也忍住恶心，两人齐力将“黛西”放入真空袋，黑色的袋子自动封闭，众人站在因践踏而残败的雏菊上，陷入沉默。
奥利弗点燃一支烟，叼着烟说道：“记录好了就收队，立刻返回。”
大家已经筋疲力竭，但没人想在这过夜。米娅因呕吐喉咙沙哑，她分析道：“仿生人表面有大量重击造成的创伤，看样子像是遭遇了袭击。”
“棕熊？”同行成员巴尔克询问，“她们遭受了棕熊的袭击？”
“简身上的创口不是熊造成的。”奥利弗说，“切口还算平整，而且没有缺失的内脏。”
全塞在那个恶心的铁皮里面了。
奥利弗用烟气压着恶心的感觉，因为棕熊的习性如此，十分记仇，它大概率还会返回此处，这才是奥利弗提出尽快离开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