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第21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1)
  弗兰想告诉她,那并不是命令。
  但弗兰同样清楚,她在意的并不是这种事,而是他离开带来的创伤。
  她很依赖他,直到他二度苏醒前,他都没觉得这种依赖有什么不好,蕾奥妮能独立处理生活中的许多事,打扫或者做饭,即便一窍不通也不影响生存。
  蕾奥妮的依赖是身心上的,尤其是心理的依赖。人类心理学是一门复杂的学科,从病理上很好解释,他也可以做心理医生,对她循循善诱。不过在解决这长时间形成的顽疾之前,他还有一件重要的事需要处理。
  弗兰抬起她的下巴,让她与他对视,蕾奥妮捏住他的手腕,黏他的嘴唇,在这里,弗兰的嘴唇湿润柔软,也能深入、交换,比现实更为真实梦幻,她总是忍不住贴在上面,等他这位理论知识丰富的老师做引导。
  这次他却回绝了她,蕾奥妮露出困惑又不满的神色,圆溜溜的大眼睛向上瞪着他,但当她发现弗兰露出说正事专用的严肃神情后,她又收敛情绪,撇撇嘴,躲开他的目光。
  “看着我。”弗兰用手指勾勾她的侧脸,他靠近,低声问,“蕾奥妮,告诉我,上传意识是怎么回事?”
  蕾奥妮的表情有些僵硬。
  “告诉我,这些年我错过的、你的生活。”弗兰搂着她,声音几乎成了引诱,“都和我说吧。”
  “没什么。”蕾奥妮抵着他的肩膀,回避道,“也没什么可说的。”
  蕾奥妮的健康指标下滑十几个百分点,体重锐减、各项功能失调、染上了烟酒的恶习,还开始有了秘密。
  蕾奥妮在他面前是没有任何秘密的,她人生的每一个瞬间都记录在他的核心中,除了损毁,没有什么能将她磨灭。弗兰似乎无法接受她有所隐瞒,接受不了她拥有任何秘密,任何心事,他想要了解,想到快要无法忍耐。
  于是他靠近,或者说,逼近她,抵着她的嘴唇,撬开,和她说:“向我诉说,好不好?”
  蕾奥妮从没感受过这样的施压,她从刚开始的格挡变成了推搡,等她拥有空气,说得第一句话却是:“不…你不会明白的。”
  “为什么?”
  她眼睛湿润,侧过身子,背对他说:“别问了,我想睡觉。”
  弗兰发觉她在流泪,他停止了一切逼迫和追问,躺在她身后,他伸手抚摸她的手臂,蕾奥妮很快便转过身来,把自己完全投入他的怀中。
  “抱歉,小狮子。”弗兰有些懊恼地说,“我不是故意害你哭泣。”
  蕾奥妮摇头,她重复着:“我想睡觉。”
  他们的城堡外下起了雨。伴随着雨声,音乐笼罩了整个梦幻的空间,他轻轻拍着她的后背,蕾奥妮的眼泪停歇,她开始向他的怀抱深处钻,整个人都蜷缩在他的保护区,弗兰带有安慰性质的亲吻落在她的头发和脸颊,蕾奥妮没有回绝这些亲密,晚安吻过后,她已经困得意识模糊,不一会儿便沉入了梦乡。
  *
  次日蕾奥妮就像无事发生一样查看着小组传来的工作简讯,弗兰看着她吃早餐,等她用餐完毕,弗兰收起盘子,米娅的电话打来,弗兰也第一时间传到蕾奥妮的终端,让她接听。
  蕾奥妮正在脱衣服,也不妨碍她说话,弗兰就这样盯着她穿脱衣物,察觉弗兰的视线,蕾奥妮迟疑片刻,还是坐在床上,停止动作,弗兰如同接到某种暗示,过去将她穿戴整齐。
  她靠在他的胸膛,接打完电话,蕾奥妮仰头瞧瞧他,弗兰的注视自上而下,甚至没怎么低头,蕾奥妮不止一次觉得他有些“可怕”,这种可怕来自于他的非人感,就像他也不眨眼睛,思考的时候会一动不动。
  这些都在不断提醒着她,他并不是人类。
  蕾奥妮叹气,她站起身,和他说:“要去警局一趟,奥利弗的调查有了新进展,带上黛西的数据硬盘。”
  弗兰没有回应,默默做好事情。
  a 区阳光明媚,甚至有些刺眼。蕾奥妮推门进入办公室,屏幕前的杂物被清理殆尽,奥利弗正端着一个笔记本翻阅,米娅和迪伦分别站在他两边,皱着眉毛瞧着。
  “情报共享?”蕾奥妮放下硬盘,抬抬下巴,“这就是简的日记?”
  听说奥利弗搞定了心理医生,虽然不知道他给心理医生留下了多少心理阴影,但东西到手迅速,工作效率值得称赞。
  米娅比了个手势,大家看得专注,蕾奥妮抱住胳膊说:“那我这个劲爆消息还有人感兴趣吗?”
  迪伦率先抬头:“多劲爆?”
  蕾奥妮把自己调查的内容一一分享出来,老队员倒是见怪不怪,一些新成员露出极为吃惊的表情,尤其是迪伦,他惊叹道:“意识转移!?这是可以实现的?”
  “当然。”蕾奥妮说,“而且这不难。”
  “怎么,难道你还有类似经验?”
  蕾奥妮慷慨地分享道:“只需要给大脑佩戴意识传输器,将意识数据化,再转移到新的容器即可。我就是这么保存的波比。”
  “谁是波比?”
  蕾奥妮说:“我们的小狗。”
  所有人露出或凝重或惊悚的表情,迪伦甚至抱紧了他的猫。
  “你的意思是,你拆出小狗的大脑,然后把它转移到了一台机器上。”
  “嗯哼,现在波比是我们的扫地机器人。”蕾奥妮说,“不过我并没有转移过人类的意识。波比转移后也没显得多聪明灵活,但是保留了爱绕着我们转圈的习惯…”
  “我们!”迪伦几乎是惊恐地说,“还有谁?”
  “当然是我的弗兰。”
  所有人又露出凝重的表情。
  “干嘛这样,难道你们不会这么做吗?”蕾奥妮叉着腰道,“迪伦,如果你的猫死了,你难道不想把它的意识保留下来,让它一直陪伴你?”
  “当然不!”迪伦抚摸着猫咪的脑袋,感慨道,“这太残忍了。”  奥利弗补刀:“而且很恶心。”
  蕾奥妮想说这有什么恶心的,但是看到大家的表情,她也学会了察言观色,及时闭嘴。在米娅帮忙投影期间,她靠在桌子上,望着弗兰悬浮在一旁的小圆片。他在发呆吗?
  当屏幕投射出黛西的笑脸,蕾奥妮恍然明白众人情绪的由来。确实,这是一件残忍又恶心的事,而她时至今日才察觉,哪怕这不过是人类社会中朴素的道德。
  和弗兰生活在一起的她,有时无情的像个机器。在其余人类看来,她也是一个怪胎。
  第22章 鲜花盛开的森林(22)
  屏幕一半是简的日记,日期是接受心理疗法之初,医生推荐书写的。另一半,则是数据中保留的简与劳拉交流的视频、黛西的意识影像,以及一些数据代码。
  办公室灯光熄灭,所有人都屏气凝神,直勾勾地望着屏幕上的记录。
  画面是零散的日常,从女孩儿的“低机位”出发,阳光、草地、父母、玩具、婴儿床、地毯、画笔,明媚却琐碎,脑死亡导致的损伤让时间错乱,记忆断断续续,略带关联却只有几分钟的视频拼凑在一起,成了女孩残存的生命。
  多温馨的家,亲切的父亲,美丽的母亲,简无异占据了女孩的大部分视线,无处不在的“妈咪”的呼声让队员会心一笑。
  而另一边的日记却是痛苦的控诉。
  「今天我又梦到了我的女儿。她在地毯上拼着积木,向我询问,妈妈,我能不能再看一集动画片,就一集。我为什么没有答应她?」
  「我无法直视那条黄雏菊印花裙,只是很平常地去游玩,回来的却是淌血的尸体」
  「我停止不了幻听,房间里充斥着她叫我妈妈的声音」
  「我想起生育她时身体的疼痛,即便用了最先进的无痛技术,依旧免除不了那种酸涩下坠的痛感,肚子上横亘的无形的疤,亲爱的,我尝试割开它,再一次将你抱出,而你爸爸却不允许」
  「我总是听到咚咚的响动,我翻遍了所有的柜子,没有找到声音的源头,这是否是一种暗示,暗示她被困在哪里?」
  「我知道你也不曾走出黑暗,但她不是黛西…我多盼望她是!可怜的,我不曾责怪你,我不是真心责怪你,我说了太多恶毒的话…太多,太恶毒」
  「她又在说好冷,妈妈我好冷…我可怜的…我可怜的黛西,我的女儿,我可怜的!我是这世上最不称职的母亲!」
  那些褶皱、被晕染的字体,穿插在女孩坐在地毯上拼积木,镜子上映出她几乎被卷发盖住的小小身影。那贴在母亲肚子上撒娇的声音,那坐在秋千上,看着自己的裙摆飞扬的画面。
  空气像是凝固了,整个房间回荡着黛西咯咯的笑声,弗兰注视着那个孩子鲜活的面容,在大家动容的情绪中,弗兰的表情却显得平静而冰冷。
  他试图从这些画面中分析出一点有用的讯息,却在他深入探究时,屏幕上的女孩转头看向他,发出「好冷,好冷」的机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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