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最后几个字越来越轻,听在沈骥耳中,几乎是几乎含在唇间。
他偏过头。
女生穿着宽大的灰色外套显得十分单薄,修长的脖颈线条没入衣领,黑框眼镜也遮不住她绯红的脸颊,浓密的睫毛在光下投落一片颤影。
他不着痕迹地别开视线,“怎么想到的?”
“啊?”邱千不自觉地睁大眼睛,长睫扑闪。
沈骥余光瞥见她的模样,修长的手指在方向盘上轻敲,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低笑。
夕阳西下,车子笼罩在一片朦胧里,继续前行。
邱千怔怔的,刚刚那一声笑,好像一根无形的羽毛,在心头轻轻刷了一下。
她轻咬下唇,犹豫片刻后轻声问道,“你会玩狼人杀吗?”
“玩过,不太精。”
“嗯……”邱千悄悄收回视线,“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吧。从前,森林里住着一只黑狮子和一只白狮子,它们是邻居……”
“狮子还有黑色的?”沈骥忽然侧目,嘴角噙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你确定不是黑豹?”
“故事书里就是这么写的。”邱千耳尖微红,声音有些急。
“好,你讲。”
“有一天晚上,它们同时生下了小狮子。可是第二天醒来,白狮子发现自己的宝宝死了,而黑狮子怀里抱着的宝宝,却像是自己的……”
“等等,”沈骥再度打断,眉头微蹙,“小狮子是什么颜色的?两只幼崽长得很像?”
邱千抿了抿唇,声音不自觉地放轻,“两只幼崽……还没有长毛呢。”
沈骥闻言,轻挑了一下眉,示意她再继续。
“白狮子和黑狮子都想要这只活着的宝宝,于是大打出手,谁也不肯想让。最后,它们决定去找狮子法官……”
“那狮子法官是黑的还是白的?”沈骥又一次打断,语气里带着若有似无的促狭。
“……”
今天的沈骥与往常简直判若两人——
惜字如金的少年,此刻却像个好奇宝宝,对每个细节都要刨根问底。
窗外风声渐起,呼啸着拍打车窗,在密闭的车厢内形成沉闷的回响。
暮色四合中,流动的霓虹灯光掠过沈骥棱角分明的侧颜,嘴角噙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弧度,黑色衬衫衬得气质愈发深沉难测。
邱千忍不住细细打量他,试图从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中找出什么端倪。
可沈骥只是专注地目视前方,骨节分明的手指稳稳搭在方向盘上,连指节弯曲的弧度都透着游刃有余。
算了,她吸了一口气,“红的。红狮子法官想到了一个办法。它说,那就把这个活的狮宝宝劈成两半,这样最公平。此话一出,黑狮子立刻称赞法官廉明,而白狮子却哭喊着,不要劈死宝宝,我不要了,我不争了。”
“讲完了?”
“完了。”邱千点点头。
“所以呢?”沈骥半阖着眼帘,眉宇间凝着思索的痕迹。
“所以……”邱千转头直视沈骥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在同样的条件下,不同角色,自然会暴露出不同的反应。内鬼的身份,也能呼之欲出。”
“噢——”他忽然拉长声调,淡色的皮肤在红光下泛着暖意,眼尾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原来如此。”
车速渐缓,他的嗓音混着引擎的低鸣,“那现在——”
“还担心我的车技吗?快到学校了。”
邱千心头蓦地一颤。
车窗无声降下,初秋的晚风裹挟着远处商场的音乐声、行人谈笑声,还有不知名花朵的暗香,涌入车内。
沈骥居然一直在留意着她!
原来那些不经意的玩笑,那些关于小狮子的较真,甚至一路上舒缓的旋律,都是他不动声色的体贴。
温柔地托住了她所有不安。
邱千心口突然泛起一阵奇异的酸胀,像是有人往胸腔里塞了一团浸满柠檬汁的棉花糖。被人小心翼翼照顾,竟是这样的感觉。
“其实……”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要被晚风吹散,“我不是怕你开车。”
“嗯?”沈骥眉尾微微上扬。
“我……”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迎上他的目光,却在撞进那双深邃眼眸的一瞬,又败下阵来。
男生脸上若有似无的笑意,让她想起冬日里呵在玻璃上的白雾。
垂下眼帘,她随便扯出一个理由,“是我怕坐到这种很高的地方。小时候……被人从高处推下来过。”
最后一个字刚落,霓虹灯在暮色中渐次亮起。
“邱千,”沈骥的声音夹杂着沙哑,“不愉快的事情就该学会遗忘。”
车窗外的光影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流转,勾勒出坚毅的轮廓。
他转头直视她的眼睛,眸色深得像是化不开的墨,“既然已经淋过暴雨,就别让自己一直活在潮湿里。”
邱千蓦地攥紧衣角。
从未觉得自己如此卑劣——一个仓促的谎言,竟换来沈骥这么郑重的温柔。
第25章
便利店的冷气开得很足,邱千在货架间来回穿梭,指尖最终停在那瓶冰红茶上。
自从发现沈骥很少喝饮料,唯独对红茶后,这个细节就像一枚隐秘的种子,在她心里悄然生根。
上午如果不是沈骥及时找来冰水,她的手腕恐怕还肿得厉害——还没有好好道谢。
从便利店出来时,沈骥正在外面打电话,斜倚在车门上,半边身子沐在夕阳里。
一身黑色装扮——连帽外套、运动裤、球鞋,衬得身形更加修长挺拔。对周围不时投来的目光浑然不觉,只是微微偏着头,露出一截冷白的脖颈。
见她出来,沈骥很快挂了电话。
“请你喝红茶!上午谢谢你。”
“小事。”男生唇角微扬,接过饮料时指尖不经意擦过她的手指。
雨后空气十分舒适,混着秋日的清新,在摇曳树影下,散发着凛冽的清凉。
沈骥靠在车边拧开瓶盖,喉结随着吞咽上下滚动,下颌线绷出凌厉的弧度。
邱千正想说什么,却见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远处——鲜红的广告牌上,“攀岩”两个大字赫然在目,悬崖峭壁的剪影在暮色中格外锋利。
“你为什么会喜欢攀岩呢?”
“嗯?”沈骥微微挑眉,瓶口还悬在唇边。
“吃饭的时候,听阿姨提的。”邱千的声音被夜风吹得有些飘,“男生好像大多喜欢篮球或者足球。”
“可能是我不太热衷于竞技,”沈骥低头将瓶盖拧紧,螺纹发出细微的咔嗒声,“相比之下,更享受挑战自我极限。每一次攀岩,都是一次与自己的对话和较量。”
沈骥眼底被霓虹投下细碎的光影,“你不也一样喜欢跑步?跑步和攀岩,本质上都是超越自己。”
“……”
行人三三两两穿梭而过,脚下踩着落叶细细簌簌的声响,让邱千想起晨跑时踩过的枯枝。
她几乎是无意识地接了句,“跑步和攀岩一样,都是孤独的运动。”
“没错。”沈骥的长指压在车门把手上,顿了顿,“但也许是因为背向他人,才看似孤独。”
邱千的心脏忍不住猛跳了两下,这一刻她终于确定——沈骥看到了她在南瓜日记墙上留下的便签。
-
运动会落幕的余温还未散尽,十月的双月考已悄然逼近。
对于高三学生来说,这不仅是一次考试,更是一场无声的排位战——它将决定未来两个月的座次。
朱蕾特意用了一节自习课的时间,反复强调“收心、调整、冲刺”六个字,粉笔在黑板上敲出战鼓一样的节奏。
绝大部分人都落实到了行动上,班里气氛也比往日凝重。只有沈琛照样没心没肺,不过倒很少迟到早退了,偶尔拿起卷子看看,划拉几笔。
邱千的生活看似一切如常——和尤叶一起上课、一起吃饭,但两人之间隐隐像是隔了一层无形的薄纱。
细细回想,似乎就是她手腕受伤、沈骥送她回来后,尤叶的情绪就有些微妙的变化。不过,也或许是她的错觉。
上周的主课周测成绩发布,邱千的语文和英语都考了班级第一,数学成绩小有提高,涨了9分。
朱蕾特意表扬了她的进步。把卷子贴上黑板,让大家好好学习卷面书写,还给予了一句最高评价,“干净整洁,像印刷体一样。”
下课后,邱千和季絮一起被叫去办公室。
爬楼梯时,她小声问,“老师找我们什么事?”
季絮轻飘飘一笑,“今年的国际留学生汉语大赛还是在北临办,学校要出五名学生去做志愿者,我猜朱老师想让我们报名吧!”
“真的?”邱千的眼睛一亮。
留学生汉语大赛她关注了很多年,每次电视重播时她都会再看一遍。如果能亲身参与,近距离接触那些高校师生……光是想想,就兴奋得要命。
不过,她的口语水平,合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