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一直沉默的沈骥终于侧过脸,下颌线在阳光下格外清晰,“别胡说。”
  “我胡说?!老狗少咬,刚才要不是我,你就得和她坐一个车回家了。嘿嘿!”沈琛一连坏笑了好几声。
  邱千悄悄观察着他们的互动,看来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与现实相去甚远。尤其是沈琛,话里话外的厌弃毫不掩饰。
  她安静地缩在座位一角,好像窥到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
  沈琛似乎意犹未尽,又开始兴致勃勃地八卦季絮小时候的糗事,就连她被狗追到尿裤子的事,都抖了出来。
  碍于礼貌,邱千只得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眼皮开始打架,脑袋也不由自主地一点一点,昏昏欲睡。就在这时,听到沈骥悠悠地问了一句,“你月考成绩告诉爸爸没有?”
  这句话像一盆冰水当头浇下,车内的空气瞬间凝固。
  刚刚还眉飞色舞的沈琛立刻蔫了,做了个夸张的鬼脸后,整个人缩进座位一角,双腿支得老高,把脸扭向窗外。
  邱千终于能享受片刻的安静。
  这两天,精神始终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夜晚一闭上眼,梦里就是走方阵的场景,步伐、节奏、队列。清晨一睁眼,又都是扔铅球的画面,动作、力度、角度。
  此刻,哪怕轻轻一眨眼,仿佛都能坠入梦乡。
  但毕竟是在车里,旁边坐着两个男生,她不可能踏实去睡,只能微微调整坐姿,微微阖上双眼,让自己尽量舒适一些。
  片刻后,再抬起眼,车子还是在环路上。
  远景是一片模糊的倾斜的山峦,一侧山裾断断续续隆起,另一侧是稀稀落落的枯树,笔直地守护在蜿蜒曲折的道路上。
  沿着坡起的弯度,目光转向前方,邱千又不可避免地看到了副驾驶上的沈骥。
  此刻,他仰靠着,双手自然放在腿上,好像也睡了。短发覆盖住额头,五官变得沉静,下颌线也柔和许多,长长的睫毛微微一动。
  邱千就慌慌张张移开视线。
  窗外,憋了半天的雨点,终于劈里啪啦砸下来,群山之间,只剩下模糊的影子。
  见她醒了,沈琛的嘴巴又闲不住了。
  “看到远处那个湖没有?那叫日月湖,日山府和月山府都是环湖建的,我家在日山府,季絮那货住月山府。”
  邱千顺着他的手指看去。雨幕中视线朦胧,只能隐约看见群山环抱着一汪碧水,湖畔树木丛生,红黄叶在雨中交织成绚丽的色块。
  这场急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车子驶出环路时,日月湖近在眼前。雨后的湖面波光粼粼,倒映着朦胧的山色,宛如一幅水墨丹青。
  沿着环湖路行驶片刻,一座恢宏的花园渐渐映入眼帘。
  虽已是深秋时节,园中花木却依旧绚烂如锦,交织出一片斑斓的秋色。入口处矗立着一块巨大的太湖石,上面龙飞凤舞地镌刻着两个鎏金大字——沈园。
  “到了。”沈琛按下车窗。
  第23章
  邱千曾无数次在脑海中描绘过沈家的模样,但当她真正站在那扇鎏金大门前时,所有的想象都瞬间黯然失色。
  整栋别墅好像电影里民国时期的风格,大门上精雕细琢着繁复的纹路,门廊悬挂着古铜色的宫灯。不时有佣人进出,见到他们都恭敬地欠身问好。
  恍惚间,邱千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正是沈骥头像里的那栋建筑吗?照片中那个如诗如画的湖泊,原来就是眼前波光粼粼的日月湖。
  她一直以为是某个欧洲湖畔小镇,却不想,那就是沈骥触手可及的日常。
  站在巍峨的门廊下,邱千感到一阵眩晕,好像在做梦。不对,她连梦都不敢这么铺张和奢华。
  “发什么呆,走啊!”沈琛没心没肺地推着她走上了台阶。
  穿过大门,是宽敞又辉煌的客厅。
  邱千好像又从民国穿越到了欧美的某间博物馆。墙上悬挂的油画在灯光下泛着柔光,斗柜上摆着的雕塑栩栩如生,就连门口的花瓶都散发着高不可攀的味道。
  正目不暇接时,一阵轻盈的脚步声从楼梯传来。
  沈夫人款款而至,一袭墨绿色苏绣旗袍,发髻间插着白玉簪子,端庄高贵,矜重文雅,比上次在办公室见到时还要光彩照人,宛若行走在博物馆中的另一道风景。
  邱千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偏偏沈骥和沈琛都不知道跑哪去了,偌大的客厅突然就剩下她一个。
  “阿、阿姨好。”她磕磕巴巴地叫了一声。
  “是千千吧?沈琛常提起你呢。”栾虹说话时微微前倾,眉眼弯弯,笑容和煦。
  “嗯。”邱千用力点点头,喉间却像堵了团棉花,一时间竟想不出还能说些什么。
  从未与“妈妈”相处过,让她在这样的场合,显得格外青涩与无措,只能局促地站在原地,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沈琛和我说了,要请你吃饭。来,跟阿姨说说,有什么忌口,我让厨房注意。”栾虹亲热地拉着她,坐在沙发上。
  “我、都可以的。”邱千紧张地绞着手指,“对不起,打扰到您和叔叔了。”
  “客气什么,一顿饭而已。沈骥被他爸爸叫上楼了,沈琛那熊孩子准是去洗手间了。”她轻轻拍了拍邱千的手背,“别拘束,就当自己家。”
  邱千低垂的睫毛轻轻颤动,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许。
  沈琛这时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妈,你干嘛拉着她不放,我还想带她回房间打游戏呢!”
  说完,把外套随便丢在一旁的大花瓶上,“走,跟我上楼。”
  “啊、我在这坐会儿就行。”邱千脸微微泛红。
  “你这孩子,哪有让女同学去你房间的。”
  栾虹点了一下儿子的脑袋瓜,翡翠戒指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就在沙发上聊吧,不许上楼。”说完,便站起身走向厨房,张罗布菜。
  邱千微微松口气,高悬的心总算落了些许。重新抬起头,环顾四周。
  天花板上悬挂着一盏巨大的水晶吊灯,千万颗水晶珠折射着璀璨的光芒,耀眼得让人不敢直视。
  西侧墙壁上挂着一座古铜色的落地钟,钟摆有节奏地左右摆动。东侧是一排装裱精美、色彩明艳的油画。
  展示柜里摆放着各式雕塑艺术品——有洁白如玉的石膏像,有釉色温润的陶瓷,还有纹理分明的木雕和根雕,每一件看起来都价值连城。
  邱千突然感觉自己像个白痴,真不知道怎么脑子一抽就跟过来了。沈琛这家伙又不搭理她了,拿着手机不知道在和谁组队。
  直到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从楼梯处传来,伴随着一个威严的中年男声,“这件事,务必时刻关注,不能掉以轻心。”
  “好的,爸爸。”
  邱千抬头看去,沈骥跟在一位中年男子身后缓步下楼,两人的神情都略显凝重。
  那应该就是沈父了——约莫四十出头的样子,剑眉星目,英气逼人,锐利的眼神仿佛能洞穿一切。虽然穿着家居服,却散发着不怒自威的气势。
  她慌忙站起身,叫了一声,“沈叔叔好。”
  沈闻华微微颔首,示意她不必拘礼。
  邱千战战兢兢跟着去了餐厅,四方桌子不大,显然是家人日常用餐的地方。
  “你坐这!”沈琛一把拉她坐在自己旁边。
  餐桌上,五套骨瓷餐盘洁白如雪,边缘描着细细的金线。餐盘两侧,银质刀叉在柔和的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芒。
  竟然没有筷子——
  “……”
  邱千大脑嗡地一声。
  她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西餐,最多吃过两回自助披萨,还是用手抓的。
  难道要在这里表演刀叉处女秀?
  怎么办?手心不知不觉冒了一层汗。阳光穿过庭院,余温洒在脸上微微发热。
  她偷偷在裤子上搓了搓手,拼命回忆起电视里看到的片段,貌似是先铺一块餐巾,然后……是左手拿刀、还是右手拿刀来着?
  左手拿刀、右手拿叉。不对,不对!好像是右手拿刀?
  算了,等别人先动,再跟着学吧。
  千万、千万不要在沈骥面前丢脸。
  十根手指在桌下用力绞着,心跳也扑通扑通加速,就在她快要窒息时,一个清润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
  “刘妈,邱千今天手腕伤了,麻烦您给她拿一双筷子,再拿一个木质汤匙,饭后帮她揉揉手。”沈骥的声音平稳又温和。
  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邱千悄悄抬眼,想向沈骥投去感激的目光,但他却只是专注地用毛巾擦着手。
  一旁的沈琛已经提前开动,左手举着叉子,右手握刀麻利地切下一大块牛排。
  “你同桌的手腕坏了,你都不知道?就着急吃,怎么那么饿。”栾虹有些不满。
  沈琛嘴里糊着一块牛排,浑浊不清地呜呜开口,“我昨天跑了200、400,还有接力,今天又跑了一遍接力,当然饿了。她手都好了,是她自己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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