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会不会是省委那头的?特别是学委,工委,骆正风很喜欢拿作家、学生和工人作法。”
大雪摇了摇头:“省委出了事,他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我,现在没动静,就不会是我们的人。”
英杨放下心:“也许是重庆那边的。”
大雪道:“现在是统一战线,按说咱们要帮衬着。但是你灵活处置,做任何事都要先确保安全!”
英杨点头称是,心下却不愿兜揽重庆的事。两人又聊些闲话,大雪见英杨坐着不走,知道他还有心事。他也不催,只陪着闲聊,还是英杨耐不住说:“大雪同志,我有件事想请教您。”
“你说吧,只要我能帮上忙。”大雪很热情。
英杨踌躇再三,把微蓝的情况说了。从老火留下的71号保险箱,到冯太太保媒,到锄杀立春,再到刺杀藤原,直到最近的送药上山。他一口气说完,皱眉道:“大雪同志,您觉得微蓝同志,她正常吗?”
“谈不上反常,只是有点奇怪。”大雪沉吟道:“你刚刚说杨波叫她07?你没有听错吧?”
“绝对没有!”英杨保证:“当时他们在我身后,我听得清清楚楚!”
大雪把眉毛皱成疙瘩:“如果她不是延安社会部的特派员,这事就能说通。”
“什么意思?”英杨小心问。
“华中局有个分管保卫工作的副书记,党内排序就是07,是个女同志,叫作魏青。据说她十六岁参加革命,年纪不大资历老辣,经过白恐走过长征。她在后方名声颇响亮,长得漂亮,身手好,还有就是讲课讲的好。”
“讲课?”英杨愣住:“讲美术课吗?”
大雪瞅他一眼,呵呵道:“理论课!之前在江西交流,我上过她的课。她讲的卡夫丁大峡谷让人印象深刻!”
英杨顾不上什么峡谷,先抢过话道:“对!对!江西!她去过江西!您知道笔架山吗?”
“我知道啊,笔架山是井冈山的支脉,以盛放杜鹃闻名,我当然知道了!”
“井……冈山。”英杨喃喃自语,怔怔瞧着大雪。
“如果她真是魏青,这事还有两个疑点。第一,魏青绝不可能是延安来的特派员,社会部可调派不了她。第二,她不该留在上海!”
“为什么?”
“魏青在华中局分管保卫,她知道的太多了!若是落在敌人手里,那要想尽办法叫她开口!在上海太危险了!”
“也许她有重要任务?我听她说,完成了送药上山的任务,她就要离开上海了。”
“那么延安特派员又怎么解释呢?”
英杨解释不了,只得问:“大雪同志,您听过她的课,那么应该见过她,对吗?”
“你想让我认认人?”
“是的!明天中午12点,我约她在大世界吃饭看文明戏,烦您12点也到大世界门口,看看她是不是魏青!”
第32章 大鱼
从锦云成衣铺出来,英杨心里麻麻痒痒,说不出什么滋味。微蓝真的是魏青吗?他又期盼又害怕。
她那样漂亮,功夫又俊,大道理一篇接着一篇,任何时候都把主动权握在手里,连英杨都不自觉要听她指挥。这样的气场,仿佛只有魏青能配得起她。
可英杨又隐怀担心。微蓝太年轻了,她今年多大?22?24?还是26?这年纪做到华中局的副书记,英杨不敢想她付出了多少。
喜欢一个人是这样吗?既仰望她翱翔的姿态,又担忧她会不会太累,会不会有危险。
英杨胡思乱想回到家,正赶上午饭时间,韩慕雪懒洋洋下来吃饭,见到英杨奇道:“你去南京办t完事了?回来的挺快?”
英杨回想在大别山脚下交待张七的一幕,暗想差些儿见不着了,她还说挺快?
阿芬开出午饭,母子对坐而食。韩慕雪随意聊了点南京的事,见英杨敷衍的厉害,便用筷子敲着碗说:“哎,哎,好容易陪我讲讲话,认真点吧!”
英杨满腹心事,哪有耐心奉陪?于是不耐烦道:“你又没什么要紧事,讲什么呢?”
“我就讲林奈同金小姐,你倒底要哪一个!”韩慕雪搁下碗,沉了脸说:“别以为我看不出来,林奈的心思在你身上,根本不在意英柏洲!”
英杨急得乱打眼色:“再给阿芬听进去!以后林奈真进了英家的门,这种话能乱讲吗?”
韩慕雪皱眉道:“你晓得厉害就行!所以我问你,你究竟要哪个?我好同她们相处!”
英杨心想还有什么相处?微蓝都要离开上海了。如果她真是魏青,他就是生出三头六臂来,也留她不得。他心下黯然,便叹道:“我当然选金灵。”
“好嘛,你择定了,我就有法子叫林奈明白,巴结我是没有用的,这事还要你做主!”
英杨觉得他娘这句话中听,不由问:“那么你选哪个?”韩慕雪瞅他一眼:“我也选金小姐。”
英杨来了兴趣,问道:“为什么呢?”
“到哪都别忘了,你娘是个苦出身。”韩慕雪戳着骨瓷碗里晶亮的白米饭道:“我看金小姐也是苦出身,知道悄悄用力默默争取,林奈呢,什么都写在脸上,是被哄着长大的千金小姐!”
英杨听着这话,不由怔住了。他从没想过微蓝的出身,比如是哪里人,高堂在否,有无兄弟姐妹,家中光景怎样……他统统不知道。
他猜微蓝是外省人,因为没有南方口音,她家里或者有人练武,要么是自小送去学武的,否则一个女孩子,不能有这样好的功夫。
英杨在这里发呆,韩慕雪捧起碗来,对着他用筷子直捣碗底,捣得精光乱响,道:“回回神来!魂到哪里去了?”
英杨一惊回神,皱眉头放下碗:“我吃饱了。”
他上楼回房间,拿出纸笔来给微蓝写了封信,大意是请她去大世界,理由是做最后的饯行,约在明天中午十二点见。写罢了拿信下楼,找着家里的司机,吩咐他跑一趟汇民中学,把信当面交给微蓝,再等个回音。
司机答应自去了。英杨想明天就能揭晓谜底,今天着急也无用,便约略休息,收拾了去特筹委上班。
他刚进办公楼就觉得气氛不对,走廊里如临大敌,众人忙碌进出,不知何事。
果然跨进办公室,破天荒见着罗鸭头奋笔疾书,英杨不由奇道:“罗主任,你在写字啊?”
罗鸭头搁下笔,兴奋着站起来:“小少爷!你可回来了!你再不回要错过大功劳!”
“什么大功劳?出什么大事了?”
罗鸭头把英杨让到沙发坐下,掩妥门回身道:“骆处长捉住一条大鱼!从延安来的!”
英杨的心忽悠一闪,差些儿忘记跳,忙稳住了问:“从延安来的?是共产党?”
罗鸭头郑重点头:“这人可真是……哎!他从延安来,非要打扮成上海小开!穿白西服配着白皮鞋,系蓝底满天星领带,梳三七分的头,那个桂花油嘛,抹得苍蝇都站不住!你想想!有画面吧,有感觉吧!”
英杨的确有了画面。
“上海小开衣服好穿的,味道学不来啊。”罗鸭头接着说:“我们弟兄在马路上看到,觉得怪里怪气的,于是拦下来问问,这一问!”
罗鸭头将两手用力一拍,英杨奇道:“一问就承认了?”
“那也把他看得太傻了!”罗鸭头呵呵笑道:“他有良民证的,写他是生和洋行的买办!叫马乃德!真心讲哦,不说洋买办还好些,说是洋买办兄弟们不信啊!”
“所以把人带回来了?”
“本来只是存疑,想带回来查查,再给生和洋行打个电话,核实无误就放人罢!谁知这位沉不住气,一听讲要跟着走一趟,拔腿就跑!”
英杨简直不敢相信,听呆了。
罗鸭头得意道:“他在上海的马路上跑,能跑过谁?被弟兄们拐胳膊按脖子,直接拖回来了!拖回来一查,生和洋行是有马乃德,然而过世三年了!这一位的良民证半真半假,证件是真的,照片却是假的!”
“手段真高啊!那么他回来就招了?说他是共产党?”
“那不能的!他若进刑讯室就说是共产党,骆处长绝不能信!哪有共产党这样软骨头?从逮进来到送进特高课,骆处长审了十多个小时,一个字问不出!”
“为什么要送到特高课?”
“为着问不出啊!特高课有位宫崎少佐,玩审讯那是……反正咱们下不去的手,他都能!骆正风就给浅间课长打电话,说送去试试。”
英杨的心沉下去,竟不敢再问了。罗鸭头说到刹不住,不必英杨发问就讲下去:“凌晨送到特高课,天亮就招了,说是从延安来的特派员!”
“那这真是大鱼,”英杨心里怦怦跳,却依旧稳着问:“他有没有说来做什么的?和谁接头?在那里接头?这条线捋下来,能逮出一串啊!”
“什么都没说出来,”罗鸭头摇着手说:“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