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齐研笑道,“胡导对票房很有信心。”
  胡敬开朗地自嘲道,“深度和内涵保证不了,商业还保证不了吗?”
  接着他们矜持地一齐笑起来。
  四个人聊得‘热火朝天’,剩下一个人在‘可怜巴巴‘地闷头干活,陈羽芒动作很利落,装好轮胎,冲洗了一下。他听见邢幡的笑声,朝那边看过去,又看了看拿着工具的孤零零的自己。垂下眼。
  胡敬对邢幡说,“您以后可以多来看看情况,有什么不称心的地方都可以改。演员不大,导演不大,掏了钱的最大!”
  说罢,他递了支烟过去,齐研笑着替邢幡挡下,“邢先生肺不好,不抽烟的。”
  “好,”胡敬将烟塞自己嘴里,咬着说,“别介意,我这二十几年了,嘴里不叼个东西,喉咙痒痒……!欸,你干什么呢!?”
  原本欢声笑语地说个不停,忽然就一道冰凉激烈的水柱,猛地打了过来。
  第一个往后退的季潘宁,速度快得像早有预感了一般,因为她一直在用余光撇这家伙,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第二个意识到的是邢幡,不过他没有动。
  水枪精准地喷向了人群,除了邢幡和季潘宁,其余两人都往后退了一大步。但其实没必要,因为水柱本来就不是冲着他们两个去的。
  齐研就不说了,他第一反应就是护头发和脸,但其实哪儿哪儿都干干净净的;胡敬也不过是溅了点水滴在裤子上。陈羽芒角度控制得很好,定位精准,季潘宁那么近的距离都没湿到一点。
  被迎面浇了一身的是邢幡。
  “……”季潘宁心中无语至极,但是面上还是表现出一副十分意外的模样,装做完全没想到似的,询问这几位还好吗,没弄湿吧。
  胡敬还好,就是齐研,半天说不出话来,不过不是因为陈羽芒。
  齐研心惊担颤地看着浑身湿透的邢幡,一些对这个男人不好的印象和回忆从胃里翻上来,他ptsd,紧张极了,头皮发麻。
  陈羽芒说:“对不起。水枪失控了。”说罢,陈羽芒的手又动了动,忽然啊了一声,那水枪阀口一震,第二道水柱冲了出来。
  季潘宁:“陈羽芒!”
  陈羽芒说:“对不起。”
  那水枪还在陈羽芒手里,天知道会不会再来第三下。季潘宁挡在了邢幡身前,对倒霉客户说:“实在是不好意思。”
  胡敬看不明白情况。季潘宁和陈羽芒给导演道歉。正好门外有人喊导演,反正也没溅到,胡敬摆了摆手,满脸稀奇古怪地走了。
  季潘宁说:“邢先生,太抱歉了。”
  邢幡的头发和衣服全湿了,自来水顺着额角滑下来,他接过齐研慌忙递来的纸巾,擦了擦,对季潘宁说,“您不用这么紧张。”
  “我,我带您去服装间那边换一下吧,”齐研伸出手,扯了扯邢幡的袖子,关心又焦急,“那边有吸水毛巾和能换的衣服,您和我来……”
  季潘宁点了点头,正色道,“损失全由我们承担,您换下来的衣服也会干洗后我让人亲自送到府上。添麻烦了,邢先生。”
  齐研将邢幡带走了。走之前看了陈羽芒一眼,眸光混杂不明。
  “有必要吗?人家都要把车提走了。”季潘宁无奈地说,“都几岁了还这样发脾气……”她眼尖地看见陈羽芒的水枪口对准了自己,脸色骤变,“我操,你敢?新买的表还没带热呢!”
  陈羽芒扔了水枪,“我说了手滑,你以为我是故意的吗?”
  “你把我当狗耍呢。”
  “他也没生气啊,只是弄湿了衣服。看你们一个个像天塌了似的。”
  “第一,那是消费了7位数的客户。第二,因为是你他才没生气的吧。你看给人家演员吓的。”季潘宁想起来,眉心一蹙,“还有,你刚刚为什么和他一前一后从储物间出来?你两个——”
  陈羽芒说:“轮胎装好了,没事的话我去趴前台。”
  季潘宁看了陈羽芒一眼,还是把话咽了下去,正色道,“先别走。当然还有事。晚上胡导约我们去打夜球,让你也来。还有周六同学聚会,小樱说让我叫上你。”
  “网球还是羽毛球?”
  “网球。”
  季潘宁确实经常带陈羽芒出去。他好看,懂得多,交谊型运动项目基本都擅长。而且身份有趣,能提供谈资,有他在一般不会冷场。季潘宁这番确实是在利用陈羽芒。不过她是摊开了说的,任何场合,会去什么人,会有什么风险,她都会和陈羽芒一一说清楚,去不去是他自己的决定。但陈羽芒一般都会答应。
  陈羽芒挺爱陪她去应酬的,他的精神和五脏六腑都适应不了低水准生活,他还是那个用钱养出来的富贵少爷,吃糟糠二十年才能再吃二十年糟糠;打出生起就喝琼浆玉露的,长大后连一瓶矿泉水都不乐意屈就。很轻浮。
  这也算是相互利用,毕竟陈羽芒无所谓那些早就被谑烂了的过去,被提起也不痛不痒。
  陈羽芒问:“同学会为什么要叫我,以前都没有叫过我。”
  “我也问了,我还问她是怎么知道你在我这里的。”季潘宁说,“她说是前短时间在trhouse遇见了熟人,人家说你在我这里当修理工。”
  陈羽芒失笑,“熟人?方诞吗?”
  季潘宁疑惑,“你怎么知道?”
  “他就是赵望声出轨包养的那个小三,那天夜里在车行,你没认出来?”
  “……是他??”季潘宁愣了半天,又忽然笑出声,“他高中不长那样吧?”她记得那小三是个大宽双眼皮,容貌挺精致的,脸颊也小巧一些。高中的‘方诞’不丑,但是个毫无记忆点的矮子,纯普男一个。
  “他估计手里有我很多视频,”陈羽芒想了想,“现在应该是满世界地到处乱发。”
  “谁没有你视频啊,我也有。”季潘宁知道陈羽芒不在意,只是好奇方诞,“黑灯瞎火的我还真没认出来。够能记仇的,我还记得你高中把他给整惨了,那对人来说可是奇耻大辱。”毕竟说起方诞,出名的就那么一件事。季潘宁说,“走夜路小心点,感觉会恨你一辈子。”
  在陈羽芒回嘴之前,她又嘴快地说,“他得像你恨邢幡那样恨你,恨一辈子。”
  “……”
  季潘宁以为陈羽芒会反驳。
  但是没有,陈羽芒听见她这么说,愣了愣,目光空荡,不知道在看哪里。他将头低下去,微弱地眨了眨眼皮。
  看上去很茫然,也很委屈。
  这是陈羽芒极少见极少见的弱势姿态。这个世界上只有两个人见过,邢幡和她。
  季潘宁也跟着沉默了,她知道自己是说错了话,但心中没有任何怜悯之情。毕竟她冷眼旁观久了,随陈羽芒的愿去置身事外,自己也懒得再管。因为她认为陈羽芒不恨邢幡,他在折磨自己,纯粹地折磨自己。
  也因为有些话她刚刚就想说了,只不过一直忍着不讲。
  「何必呢,乱发脾气的是你。现在看起来像个败犬似的也是你。」
  「让你能恨就不要爱,也让你不要毁了自己。你就是不往脑子里听。」
  「活该。」
  但她还是道了歉,“……说错话了,无意的,芒芒别往心里去。车现在已经交出去,除非探齐研的班,他以后应该也不会常来。人家没闲到那个地步。”
  “嗯。”
  “他常来二店,是‘因为’你,但不是‘为了’你。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季潘宁这话的意思是,邢幡再次接近,目的绝对不纯,来oz消费主要是试探和观察陈羽芒,毕竟邢幡有可能会认为陈羽芒是他事业上的‘道德污点’。
  陈羽芒明白她的意思,也接受她的道歉,不那么低落了,平静地辩解,“他不记得我了。”
  意思是季潘宁想多了。
  季潘宁知道陈羽芒一直将她割除在事件之外,释然地笑了,“你说不记得就不记得吧。”
  季潘宁一直认为,陈羽芒严重的精神疾病,导致他自顾自美化了不少那两年的记忆。
  很多事自以为深刻,或许现实中其实从未发生过。比如陈羽芒对邢幡来说并不特别,只是一个好骗的道具;再比如人尽皆知:其实邢幡从未爱过陈羽芒。
  就像是陈羽芒对生父生母的恨意一样,来得莫名其妙,而且无迹可寻。在季潘宁——甚至于大部分圈内友人眼里,陈悟之爱之深责之切。他后期无论行事多么残忍,把自己‘爱男人爱昏了头‘的儿子关起来也好,不顾孩子意愿把人强送出国也好,这都是拼着最后一口残气为陈羽芒计生远啊。从结局来看,陈悟之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确的,都是为了陈羽芒。可惜这孩子太没远见,太不争气。
  人们忌惮行事无情无忌的新贵,深觉此人狼子野心。邢幡是个奸恶之人,离间了这两家马上要联姻亲的婴洲巨企。好好的公司,好好的市场,被一个人给搅得乱七八糟,岗位变动,人心惶惶,多少人被无辜革职?多少人因此失业?遗臭万年的败类,偏偏愚蠢任性的小少爷死扒着不放。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