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他没说话,陈嘉煦却更近了一步,抬头问他,嘴角笑起来带着小小的酒窝,显得他更认真又天真,“是不是把我当成那个女生了,向西哥。”
  周向西看着陈嘉煦的眼睛,窗外清晨阳光从半开的窗隙斜照进来,那一道光刚好落在两个人中间,仿佛是一道要将他们分开的光河。
  阳光在跃动,在闪耀,悉数落入陈嘉煦的眼睛里,像波光粼粼的湖。这一幕很难不让周向西想起昨夜的那个梦,那个梦里,陈嘉煦的眼睛里也有光,是星光、月光,还有他的影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青春期到了,某些躁动的东西在身体里苏醒。
  周向西光是想到昨晚的梦,就会觉得身体某个部位也想要跟着苏醒。
  这让他觉得烦躁和难受,而看着陈嘉煦的眼睛这种感觉会变得更强烈,所以他更烦躁地看着陈嘉煦的眼睛,最后强行压下情绪,极其敷衍地“嗯”了一声,扯了扯唇角,“这不很正常,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他想说的是,他又不是小孩子,有生理反应很正常,做那种梦也很正常,并不是说他有喜欢的女生很正常。
  但陈嘉煦理解的也许并非这个意思。
  只是周向西没再去看陈嘉煦的眼睛,也当然不会看到那里面消失的光。
  他只顾着离开,换好衣服,戴上手表,丢下陈嘉煦,出了房间。
  这个星期的周末回到家,周向西没看见陈嘉煦,周老爷子很高兴地说,陈嘉煦前几天就把头发剪短了,剪完以后干净又清爽,俊得不行。
  吃晚饭的时候,陈嘉煦也没回来,周老爷子说他去图书馆了,一顿饭周向西吃得索然无味,一直听周老爷子念叨,剪了头发以后的陈嘉煦有多好看,终于像个小男孩了。
  周向西没怎么听,他只是想起陈嘉煦那一头乌黑的长发,想起那天晚上,他从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抱着陈嘉煦,鼻尖就是他的长发,柔软又香甜。
  剪了也挺好的。
  周向西头一回这么想。
  这样他以后都不会再做那种梦,也不会再把陈嘉煦错当女生了。
  一定是因为陈嘉煦留了长发,所以他潜意识里,才会误认为陈嘉煦是女孩子,所以他才会梦到陈嘉煦。
  傍晚,周老爷子照例和周家两个老大老二打电话,老大打完和老二打,提起陈嘉煦剪头发这件事情,周星尘很吃惊。
  周向西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调电视台,听见周星尘的声音从周老爷子的电话那头传来:
  “剪了头发,还整天不回家,小煦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第15章 我不想去
  仿佛一颗石头落入平静的湖面,周星尘的一番话在这个原本平静的家中掀起圈圈涟漪。
  但这涟漪似乎只在周老爷子那边波动,他一听周星尘这么说,瞬间也觉得有可能,也不知道是该着急还是该担心好,急得直问周星尘怎么办。
  另一端,周向西拿着电视遥控器,不断地调着台,仿佛没听见周星尘的话,又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电视机的声音不小,每次调台都会发出短暂滋滋的声音,最后调台调得老爷子都烦了,忍不住骂他:“别调了,吵得人心慌,快来想想办法,小煦这个年纪谈恋爱我感觉不是很好……”
  电视上,气象台正好播报:“中央气象台发布……蓝色暴雨预警……台风‘木棉’已于今日18时登陆……”
  “啪”的一声,周向西关了电视。
  他扔下电视遥控器,站起身就往房间走去。
  周老爷子一愣,问他:“上哪儿去?”
  周向西头都没回,声音很平静:“写作业。”
  “……”
  回到自己房间,关上门,周向西想开空调,却发现空调遥控器不知道为什么坏了,按了几次都没反应,最后他把空调遥控器往床上一扔。
  空调遥控器摔进被子里,被弹了起来,最后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一声响,电池壳和遥控器瞬间分离。
  周向西站在原地,突然意识到自己情绪不对。
  已经不能说是烦躁,而是暴躁了。
  他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慢慢蹲下身,把电池和遥控器捡了起来,重新装上去,再按了一下,“滴”的一声,空调开了。
  周向西坐到桌前,拿出一份周末试卷,握起笔,垂下眼,看着自己的笔尖,却完全没有落笔写题的想法。他只是这么一动不动地坐着,好像石化了一般,直到窗户突然被人敲响。
  抬起头,窗外露出一张脸来。
  周向西放下笔,把窗户打开。
  窗外探进来一张同样具有少年气息、同样眉眼俊朗的男孩子的脸,是隔壁院的池丰。
  池丰和周向西年纪一样,巧的是,两人从小就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班,到现在读高中也还是一个班,那天晚上想偷偷买校外夜宵结果看见了陈嘉煦的人也是池丰。
  “写作业呢?这么用功。”池丰双手一撑,就翻窗进来了,同时他还特别不小心地在周向西的试卷上留下一个脚印,“你家的那个小跟屁虫呢,怎么不见他。”
  周向西眉头一皱,“什么跟屁虫。”
  “就你们家那‘小姑娘’啊,”池丰笑,“平时你周末回家,他不都黏着你么?每次来他都待你房间,今天怎么不在?”
  周向西心情不好,语气和表情都臭得很,“我怎么知道他上哪儿去了,懒得管。”
  池丰愣了一下,挠了一下头,心想平时最关心那小家伙的人不是周向西吗?可能一分钟看不到陈嘉煦都要问,今天是怎么回事,跟吃了枪药一样。
  但他很有眼力见,没再提这个话题。毕竟在97号胡同里,没有几个人能跟周向西玩得来,因为他是出了名的臭脾气、傲慢,别人说他仗着家里有权有势,他也不在乎,脾气还特别阴晴不定,只有池丰这种家里条件也好,还特别有眼力见的人才能和周向西相处。
  所以之前某天池丰听陈嘉煦说,“向西哥很好,是个很温柔的人”的时候,他的下巴差点没掉下来。
  周向西问池丰,“你过来干什么?”
  池丰看了一会儿周向西的神色,才大着胆子说:“其实我是来找小煦的,本来想着他会在你房间里,结果没想到他不在。”说着,他耸了耸肩,“不在就算了,我走了。”
  周向西停下转笔的手,“找他做什么?”
  池丰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告诉周向西。他拍了拍周向西的肩,示意他往窗外的地上看。
  周向西顺着池丰指的地方望去,看见在他房间的窗户底下,放着一个略显破烂的纸箱,纸箱里有三个白团子,那三个白团子特别小,正在箱子里蠕动着。
  周向西:“……老鼠?”
  池丰:“……猫,哥。”
  周向西:“……”
  池丰道:“是小白生的。”
  “小白?”
  周向西下意识问了一句。
  池丰说:“是啊,你不知道?小煦养的……也不能说是他养的吧,但他每天都会喂小白,就是那只整天趴在你们墙头的那只白猫,我也不知道她已经怀孕了,我刚刚在我家院子角落里听见声音,去找的时候才发现小白生了三只小猫。”
  他无奈地摊手,“我家不给养,我就只能抱过来了,而且我想毕竟是小煦喂养的,他可能会想养。”
  周向西没有说话。
  池丰坐在书桌边上,有些担心,“他们太小了,身上还都湿漉漉的,我就随便给擦了一下,好像还有两只都不会叫,听见不会叫的不一定能活下来。”
  “等他晚上回来,”安静了片刻,周向西开了口,“我再问问吧。”
  池丰是个很有爱心的,他双手合十,“感谢哥,如果小煦不养,到时候咱们再弄个领养告示,看看小胡同里有没有人家愿意养吧。”
  池丰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又翻窗走了。
  周向西一个人去院子里,把那个放在窗台下面的纸箱子抱了进来。
  箱子里三只白色小奶猫,眼睛都没睁开,就像池丰说的,身上还没干透,毛贴在身上,只有一只会叫,想吃奶,另外两只不会叫。
  据池丰说,那只母猫生完就跑了。
  周向西也不懂这些东西,他坐到电脑前去搜,怎么样去处理这些情况。
  其实他都不知道陈嘉煦喂了一只叫小白的猫。
  其实他不光不知道陈嘉煦的这件事,可能还不知道很多件事。
  比如陈嘉煦可能在学校里谈恋爱了,比如陈嘉煦背着他一声不吭就把头发剪了,比如……陈嘉煦今天晚上去了哪里,也没有亲口跟他说,或是留一张字条。
  以前,陈嘉煦什么事情都要告诉他的。
  周向西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陈嘉煦突然就不告诉他了。
  但是他也绝对不会主动去问,因为就像池丰和所有胡同里的孩子都知道的,他是个傲慢的人,他自尊心很强,他几乎从不对人温柔,只有陈嘉煦是个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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