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再一点冷门小知识:历史上由于鲜卑族是游牧民族发家,对鹰隼有一定的崇拜,北魏有专门的鹰师曹献上贡鹰。
但冯太后掌权时,不爱铺张浪费,取消了鹰师曹,不许上供鸷鸟。
(老冯啊tat我那明达能断卓远有识的南北朝第一女政治家啊tat老冯啊——make北魏greatagain啊[树莓发癫])
第84章 放鹰
◎她就是逼他们◎
“你不问我,为何要放鹰么?”
拓跋聿遥望着已经看不见的金雕,浅笑嫣然。
“......”冯初摇摇头,二人目光相触,相视一笑。
一切皆在不言中。
突兀的马蹄打破了宁静,转身回望,见是拓跋祎单骑策马来,手上还带着一支沾染了血的箭矢。
拓跋聿嘴角闲适的笑渐渐淡了,眼中的火却越烧越旺。
冯初敏锐地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默不作声地打量起来拓跋祎。
“微臣参见陛下。”
“皇妹何须多礼?快快请起。”
拓跋聿嘴角似有还无勾着笑,“可射中了虎儿?”
“......回陛下,臣妹射虎时......不慎杀了一个人。”
“谁呀?”
“东部大夫刘仁诲之子,刘固。”
拓跋聿的笑容彻底凝住了,“你再说一遍?”
“臣......杀了刘固。”
“混账!”
拓跋聿恨恨甩鞭,长鞭抽在拓跋祎身旁的黄土上,扬起一片尘草。
“你、你──”
“皇姊!刘固有不臣之心,意欲勾结太皇太后,弑君谋反,另立新帝!”
拓跋祎的声音极力压着,不让传远了去,“如此之人,凶于猛虎,臣妹为君除之,有何不妥?!”
“纵使刘固有不臣之心,你也该先禀报给朕!国有法度,你这般杀了他,谁能替你作证?!”
拓跋聿罕见地发了好大的火气,言辞俱厉,“你置朕于何地?置北海王府于何地?置你自己于何地?!”
从来文弱的人发起火来,竟吓人得很,拓跋祎舌头打了结一般,讷讷不敢语。
拓跋聿焦躁地拉着马儿在原地打着圈儿,拓跋祎额上的汗珠豆大如雨,等着她发落。
半晌,头顶上的人顺出一口气。
“......把箭给朕。”
拓跋祎不明所以,依言照做。
“你现在回虎牢,回北海王身边,一刻也不要耽误,听明白了没有!”
“......陛下?”
拓跋祎如何听不出拓跋聿这是在将她摘出平城的风波中?
顿生热泪,“臣妹不愿离──”
“你若还认我这个皇姊,就听话!”拓跋聿长叹,沉痛而不耐,“快去。”
......
拓跋祎胡乱抹了一把泪,朝她拜道,“臣、臣妹拜别陛下,陛下万年无期,大魏江山永祚──”
拓跋聿心里五味杂陈,闭眼叹息,不曾作声。
她又朝冯初拜道:
“姨母......保重。”
再不多语,翻身上马,听拓跋聿的话,回虎牢去了。
“......朕,有时真害怕,她也会步了霍嫖姚的后尘。”
“......”
冯初抿唇,缓缓发问道:“......霍嫖姚杀李敢,盖因私仇误会,可今日之事,未免太衬景了些。”
“究竟是锁儿要做霍嫖姚,还是......”
“陛下需要锁儿做霍嫖姚?”
果然还是瞒不过她的眼。
“阿耆尼既然知晓,又何必多问呢?”拓跋聿怅然,原野的风吹拂过她的鬓发,“你不是心知肚明,我,为何要放鹰的么?”
“那......陛下的意思是,借着这个由头,回宫向太皇太后发难?”
风吹黄草,人心太躁。
拓跋聿缄默半晌,清润的杏眸是沉静的湖泊,“我与太皇太后相争的事,阿耆尼,不用插手。”
冯初颦眉,甚为不满:“事已至此,聿儿还将我往外推么?”
“怎是?!”
她与冯初早已同舟共济,哪还会将她往外推?
拓跋聿急声争辩,知自己失态,缓下语气:
“自古成王败寇,太皇太后占礼法孝道,纵是败了,朕也不好叫她多难看,可若是朕败了呢?”
“海昏侯之下场,已是最好了罢?”
拓跋聿若是斗败,大抵如拓跋宪当日所言一般,废为公主,寻个封邑,再寻个好拿捏的驸马,看管束缚一生。
更甚者......
“届时,我无权无势,如何护得住阿耆尼?阿耆尼你而今站定了我,届时太皇太后迁怒,你又将如何自处?”
字字句句悉数是在为冯初考量。
拓跋聿眼含泪光,拿马鞭戳着倒塌的木笼子,“我此身不自由惯了,可以将自己再关回去,又或是魂归云中,不打紧的。”
“可是你呢?阿耆尼,”嘴唇颤动,揪在冯初心上,“你若同我落败,该如何熬过不自由的年岁?”
“从前陛下......不是这样想的......”冯初不知不觉红了眼,鹅黄的衣裙在秋风中衬得她像一束明菊,“陛下......不是希望臣是陛下的臣么?”
不是希望臣站定你身后么?
拓跋聿苦笑,策马上前,与她对视,轻抚她的脸颊,眼神中是无数缱绻,“阿耆尼,不懂么?”
凤眼苦涩地阖上,牵住心上人的手,吻落手背。
秋风还在吹,卷起衣裙,卷起黄草,马鬃和发丝不知哪个更凌乱。
那股自心底涌起的宁静油然而生,冯初深吸一口气,眼瞳坚定:
“不。”
拓跋聿面上的表情登时僵住,苦痛着欲开口,冯初先一步解了她的心结:
“我懂聿儿的心,但我不答应。”
“聿儿当真忘性大,”她似乎永远这般亮堂明朗,“此前在洛州、刺史官邸内,可还记得,你是如何应我的?”
‘便让你我,同生共死。’
‘好,同生共死。’
“陛下不记得了么?”冯初扣住她的手,自马镫上站起,俯身在她唇间一吻,“天子不可失信。”
“......”
拓跋聿垂着头,她似乎还是同小时候一般,一思索就爱耷拉着脑袋,一犯错也爱耷拉脑袋,这么多年,也不见得改。
冯初不急,反退了一步,“当然......我不逼你,如何抉择,是陛下的事。”
“我只盼陛下要用臣之时,记得说与臣听。”
“臣,一直会在陛下左右,不离不弃。”
她的声音不大,却坚定异常。
“......呵......哈哈......”
半晌,低首不语的拓跋聿笑将出来,喟然长叹:“得卿如此,夫复何求啊......”
年轻的君王策马至坡上,转身,朝她伸出了手,夕阳在她发冠上的琥珀淹留,迷了她的眼:
“呐,同生共死!”
白皙的手掌相撞扣稳,“同生共死!”
......
新剥的虎皮似是还带着猛兽的余温,整张皮子耷拉在毡帐中央,虎为百兽之王,身死后也不过是由着众人践踏。
拓跋聿端坐上位,手中把玩着铜高脚杯,温和的眼眸让人难以察觉到她在戏谑地打量每一个被这股血气吓到的来人。
文武百官,共聚一堂。
待最后一张席座上有了人,拓跋聿抚掌,示意开宴。
霎时间军中羽林将毡帐团团相围。
堂下公卿,大体被拓跋聿此举所摄,踟蹰打量,谁都不敢先开口问询。
拓跋聿又闭口不言,只顾玩着手里的杯子,尽管有婢女侍从添酒上肴,帐中的气氛也愈发凝滞。
终于有了胆大之人忍不得这氛围:“....*..敢问陛下,这是......”
“朕有一疑问,想诉予诸卿,看我大魏百官中,有谁能为朕解忧。”
众人纷纷舒了一口气,陛下愿语烦难,便是所提之事,有得商量转圜。
“卢卿,”拓跋聿先行点了人,“朕近日读武侯《出师表》,言亲贤臣,远小人,此先汉所以兴隆也,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
“敢问何为贤臣?何为小人?”
她特地点了与刘固交好的世家子,抛了这么个问题。
刘固遭刺一事已经传了开来,他还想盼着陛下将此事处置,为刘固讨个公道呢!
结果公道还未曾讨上,反倒被陛下点了起来。
身后就是杀气腾腾的羽林,天晓得她要做什么?!
卢晓硬着头皮答道:“回陛下,子曰‘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贤臣当以道义为先,而小人多为私利,臣以为,此二者之分。”
拓跋聿颔首,似是深以为然,“卢卿说的是,贤臣以道义为先,小人以私利为先。”
“但放在这如今的大魏朝堂,有多少人,是口中说着道义,实际为的私利呢?”
“后汉倾颓,始于党锢之祸,朋党倾轧,祸乱朝纲。”
酒杯不轻不重地搁在桌案之上,叫下头半数臣工心头一惊。
不知何时,眼前的女郎也真有了一国之君的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