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619节
赵都安继续道:
“不过在此之前,我对相国印象最深的,还是我‘放走’庄孝成那一天下午,我进宫向陛下请罪,彼时相国在书房中与陛下商谈国事。
那时你从书房中走出来,我与一群女官站在回廊里,叫了你一声。你当时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我一眼。”
李彦辅走到最后一级台阶上,深深吸了口气。
赵都安停下脚步,束手迎着阳光,微微仰头,露出灿烂的笑容:
“从你对我置若罔闻,到回首看我,到方才金銮殿上你将我视为眼中钉……走完这些变化,我用了近一年。”
他扭头,俯瞰向走下台阶,径直往前走的李彦辅,嘴角上翘,揶揄道:
“相国走到这个位置,又用了几十年呢?”
李彦辅脚步顿住,他略显佝偻的身躯微微颤抖,似在竭力压制怒意,花白的头发在春风中抖动。
“莫要得意太久!”
他吐出这几个字,迈步朝远处走去,消失在宫门外。
赵都安笼着袖子,站在台阶上,一脸失望。
可惜,这老贼远不如裴楷之脆皮。
“那就……走着瞧吧。”
……
……
赵都安散朝后,与“活了”的两名同僚直奔诏衙。
不出预料之外,引起了一波轰动。
梨花堂的锦衣们更是从哀伤,到呆滞,到狂喜,短短半个时辰里,经历了大起大落。
好在相同的解释,已经说了好几遍,驾轻就熟解释了情况,本来群龙无首,没精打采的一群刺头当即容光焕发。
赵都安大手一挥,以私人名义拍出数百两银子,命钱可柔筹备宴席,稍后与同僚贺。
至于锦衣们的“奖金”,则由账上划拨,一时间整个堂口喜气洋洋。
……
“那些押送回来的囚犯如何了?”
总督堂,赵都安抵达后,朝马阎询问。
作为女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马阎今日虽没上朝,却更早一步已经得知了赵都安没死的情报。
并在昨晚,就已经按照赵都安的安排,将芸夕送进了诏狱
——这次不是关押,而是劝降。
“按照你提供的名单,囚犯中劣迹斑斑,无可救药的都丢去用刑,尽可能榨取情报。至于那些有希望被转化为间谍的,单独关押了起来,不过听说那群人颇为死硬,单独的劝降只怕效果不大。”
马阎坐在堂口中,端着茶杯,予以回答。
赵都安沉思片刻,道:
“我亲自去看看吧。”
……
……
林月白是从噩梦中惊醒的。
她撑开眼皮的,猛地坐起身,喊了一声“七尺!?”
隔壁牢房,少年寇七尺盯着乱糟糟的鸡窝一般的头发扑到栏杆边:
“姐,我在呢!”
林月白大口喘息,昏暗的地牢内,她的脸上浮现出后怕神色,抬起锁着铁链的手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摇头说道:
“没事,做了个梦罢了。”
梦里,寇七尺被狱卒拖了出去,丢去刑台上剥皮,惨叫声响彻整个地牢。
林月白摇了摇头,让昏沉的头脑恢复清醒,她身上的女扮男装的儒袍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破烂,气味难闻的囚服。
整个牢房内关押着好几个人,这会其余人都被惊醒,正一个个或冷漠,或关切地看向她。
无人说话。
所有人都在等待酷刑的临近。
从昨晚被关押进来开始,他们就被“打乱”关押,他们不知道另外的同伴怎么了,但能听到凄厉的惨叫声,响了一整个晚上。
而真正令这群人意志消沉的,并非是对酷刑的恐惧,更多的是茫然。
在路上时,他们就得知了太傅与赵贼同归于尽的消息。
赵贼的死固然令人欣喜,但太傅的死亡,则令这群人失去了“指路明灯”,茫然无措。
林月白只能不断安慰其余人:
文王妃还在,世子还在,齐遇春和任坤等核心社员还在。
匡扶社的兄弟姐妹们,还在各地抗争。
“咣当!”
忽然,走廊中传来牢门打开声,伴随着脚步声,几名狱卒走了进来,扫视众人:“林月白,出来一趟吧。”
“姐!”隔壁少年撕心裂肺大叫。
但也无法阻止,林月白被狱卒粗暴地拖了出去。
当这位女术士神色空洞,做好了被施暴的准备时,却发现狱卒们并未将她带往刑房。
而是来到了一处更为安静的区域。
依靠火盆照明的地牢走廊内,浑身镣铐的林月白看到了吴伶和青鸟,两人正一左一右,门神一样守在一间审讯室外。
“是你们!叛徒!朝廷走狗!”林月白怒目而视,大骂两名叛徒。
吴伶懒得吭声,青鸟眼神怜悯,嘴角带着讥笑:
“希望等会你出来,还和现在一样。”
林月白略显茫然地,被推入了审讯室。
……
房间中,只有一张桌子,几张椅子。
此刻,坐在审讯官位置的,赫然是一男一女,一个赫然是林月白曾经的好友芸夕。
另外一个……双脚搭在桌面上,身躯后仰,靠在椅子里,翻阅着手中资料,眼神轻蔑中带着一股高高在上的味道。
“赵!赵贼?!”
林月白如遭雷击,眼孔撑大,难以置信盯着笑吟吟看向他的奸臣赵都安。
她曾在人群中,偷偷看过赵都安的容貌,对他并不陌生。
“林月白是吧?资料上写,你在社内掌管着一个小分舵,还参与过湖亭对我的刺杀?呵呵,有趣……奉城之战,被青鸟威胁时,与社团内部的其余人发生冲突,彼此厮杀……啧啧,更有趣了……”
赵都安将手中册子随手丢在桌上,双手交叠,饶有兴趣盯着她:
“有没有兴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看在芸夕竭力推举的份上,只要你弃暗投明,本官对你当初的刺杀,可以既往不咎。”
芸夕看了他一眼:这么直接?
“你……你不是死了吗?!”林月白茫然失措,靠在铁门上,仿佛见到了鬼。
芸夕面无表情,飞快将事情简单解释了下。
林月白听完,却是眼睛猛地一亮:“所以,太傅还活着?”
“离死不远了,”赵都安慵懒道:
“再过几天,菜市口斩首,只要你当众指认庄孝成的罪名,本官就……”
“呸!狗官!我绝对不会屈服!”
赵都安毫不意外,看着这熟悉的反应,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曾经亲自调教的芸夕。
他轻轻叹了口气,从袖中取出一只摄录卷轴:
“看过这个后,希望你还骂的出口。”
接着,卷轴上透出一片光影,在阴暗的地牢中尤为清晰。
那赫然,是当初在赵家书房,女帝和赵都安审问庄孝成的一幕。
“太傅所劳心的,便是整日如何与朕作对,如何编造历史,向朕身上泼脏水,粉饰徐简文谋反之恶行,蛊惑人心么?”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当初的对话,也回荡于审讯室内。
赵都安当时就安排公输天元在外头偷拍,女帝大概猜到他想法,才并未阻拦。
整个对话过程中,庄孝成虽没怎么说话,一副求死姿态,但面对女帝和赵都安的质问,同样并未还嘴。
是一副默认的态度。
而很多时候,默认本身就代表了很多。
林月白愣住了,等卷轴中的画面播放完毕,她犹自难以置信:“这是……”
芸夕轻轻叹了口气,冷笑道: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转头朝廷?你以为,我是软弱?还是迫于淫威?不,是我认清了庄老贼的嘴脸,撕破了谎言……”
接着,她讲述起自己如何大彻大悟的经历,并将桌上准备好的,一大堆可以证明庄孝成虚伪嘴脸,构筑谎言的资料给她看。
末了,赵都安眼神怜悯: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匡扶社中太多人并非秉持什么匡扶社稷的理念,也有太多人,早知道庄孝成在说谎,只是默契地维持这个谎言罢了。”
他站起身,迈步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