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座下第一走狗 第197节

  “遵命。”
  于是,盛夏亭中,君臣二人开始静谧地摆下棋子。
  只是两人心思明显都不在棋盘上,落子也是循规蹈矩,无甚出奇,走了十几步。
  徐贞观才笑着揶揄:
  “方才太监回宫禀告,朕便知道,你怕是要来了。”
  赵都安假装没听出取笑,正色道:
  “旁人虽转述,但周丞一案,既是陛下指派的任务,臣受命于天子,理应前来复命。”
  徐贞观对此颇为满意,因已知道了过程,便只问道:
  “朕原本想着,若一切顺利,你便该能洗脱污蔑,如今看来,已是当堂释放了?”
  赵都安一脸认真:
  “袁公与刑部尚书秉公执法,且有陛下在看着,自然不会让忠臣蒙冤。”
  徐贞观莞尔,饶是对他的油嘴滑舌已有领教,但如此大言不惭地自称“忠臣”,偏偏一句话里,又将所有人都夸了一遍……还是……
  她明知故问:
  “哦?如此说来,周丞试图阻挠了?”
  这段后续,小太监的汇报里没有。
  赵都安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他尝试过,但失败了。”
  此时的女帝尚不知道这句“失败”的真正含义。
  她一边落子,一边说道:
  “失败了好。
  不过你这番手段,已令朕很是满意,以身入局,借你二人恩怨,诱骗周丞出手谋算你……哪怕那画卷作为证据稍显不足,但也可做一做文章了。
  只是朕倒是不明白,你怎么想到这法子的,莫非是暗中透露给他这把柄?诱他上钩?
  但以周丞的谨慎,竟当真被你瞒过去了?
  呵,稍后朕倒是要寻他问个明白。”
  她有些疑惑。
  毕竟有裴楷之的例子在先,周丞竟然对赵都安没有足够提防,实在出人预料。
  赵都安却平静道:
  “只怕,他已没法来见陛下了。”
  “哦?为何?”徐贞观美眸惊讶,颦起好看的眉毛。
  赵都安捏起一粒黑子,按在棋盘上,说道:
  “因为,臣借助十三年前的一起旧案,拿到了周丞贪赃枉法,足够他死上十回的证据,并当堂公布,袁公与刑部尚书受理。
  因案情重大,周丞及大理寺诸多官员,已被拘捕……
  臣此来,便是向陛下禀告此事,那周丞,死定了。”
  徐贞观捏起的一粒白子,倏然脱手,重新掉在了棋盒内,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她嘴角笑容僵住,愣愣地看着对面的赵都安:
  “你……再说一遍?!”
  第153章 举荐贤才
  再说一遍,不是没听清,而是想再做一次确认。
  赵都安对此驾轻就熟,记得上次也是在这座亭中,当时坐在他这个位置的,还是袁立。
  他只配立在一旁,给他们端茶倒水。
  但这次,坐在这里的,已经是自己了。
  “遵命……”他不急不忙,又原话复述了一遍。
  这次,女帝确认了。
  她抿了抿嘴唇,因帝王掩饰心绪的本能,下意识收敛了一切的外在情绪。
  但心头泛起的种种惊讶,做不得假。
  “方才回宫的宦官不曾提及这件事。”
  她稳了稳心神,重新从棋盒中,将那一粒漏掉的棋子捞了出来,攥在掌心。
  似乎以此获得一些掌控感。
  赵都安说道:
  “因为那位公公走得早。其实,若非实在巧合,我等待的证据恰好到了,今日也没法做到这点。”
  徐贞观说道:“朕要知道前因后果。”
  赵都安早打好腹稿,何况早在公堂上讲了一遍。
  当即娓娓道来,从最开始的薛家后人入手,一直到意外因“王山”这个人,与反向调查他的周丞对上,再干脆顺水推舟,完成了这套连招,一举将周丞斩落马下。
  故事很长,女帝听得很专注。
  她听故事的时候,晶莹的耳廓会微不可见地前倾,目光一眨不眨。
  偶尔会突然打断,询问一些细节。
  甚至于,连两人交替落子对弈都没耽搁。
  “事情,大概就是这样了,”
  良久,赵都安讲述完毕:
  “此事中,我的两位同僚颇为辛苦,袁公出力甚大,没有他们,只凭借臣一人,万万做不到这些。”
  他甚至没忘了一起请功,都是上辈子写稿子练出来的肌肉本能。
  竟是这样……竟然还可以这样……竟然能这样……
  徐贞观心头涌起千头万绪。
  既有对赵都安手段的惊奇,更有对周丞当年犯下罪恶的愤怒。
  起初,她给赵都安下达命令时,说寻找罪证。
  却也没想到,会牵扯出这样大的一桩旧案。
  不只是没想到,赵都安能从这个角度入手,明修栈道,将周丞诓骗进了这个局。
  毕竟,谁能想到,他主动入狱这件事,还是个“局中局”?
  莫说周丞了,哪怕是提前得知情况的她,也以为“苏红玉”一案,就已经是赵都安为了完成任务,布下的一个圈套了。
  这个圈套,已经很妙,足够令她满意。
  可直到现在,一切揭晓,才明白,她以为赵都安在第三层,实则在第五层……
  苏红玉一案,只是拿来掩护真正杀招的一记佯攻……
  只能说一句,周丞输的,不冤!
  此外,她更不曾想到,肩负司法公正的“九卿”,先帝托孤的大臣,竟胆敢做出这种欺君大案!
  若说,徐贞观开始要对付周丞,完全是出于政治需要,心中多少还有些许,对这位顾命大臣的愧疚。
  那么现在,当得知周丞当年犯下的事后,便只有愤怒。
  “好一个狗胆包天!好一个瞒天过海!”
  徐贞观难掩怒意,面庞如罩寒霜,她站起身,好似在金銮殿上:
  “如此奸佞,竟然好端端活到现在,令薛琳那些官员,死后蒙冤十年!”
  附近宫人见状,惊恐瑟瑟,不知为何天子动怒。
  “陛下息怒,”赵都安起身,劝道:
  “先帝昔年为王震蒙蔽,才有此错案,陛下您又才登基不久,不曾察觉周丞这种人真面目,也不意外。”
  他的话还是太委婉了,事实上,老皇帝压根就是昏聩,昏庸。
  在位时依仗宦官,权力被李彦辅为首的内阁稀释,外头放任八个亲王做大。
  驾崩之后,还引得两个儿子血拼,兄弟相残……哪怕女儿登基了,留下的也是一堆烂摊子……
  简直绝了。
  “赵卿不必多说,”女帝摇了摇头,压下怒火,杀气腾腾道:
  “这次,你做的很好,周丞既已被擒,想必这时袁公已朝宫中赶来了。
  薛琳一案翻出来,牵扯不会小……哼,依朕看来,上行下效,大理寺只怕已经从上到下都烂了,该都抓起来查一查!”
  赵都安想了想,忽然道:
  “臣倒以为,大理寺里也不是没有好官。比如有个叫鲁直的评事,似还不错。”
  徐贞观看了他一眼,意外道:
  “那个曾上奏折弹劾你的小官?朕记得,你上次抓五十八人,唯独他没有行贿给你。”
  言外之意:这不是你的仇人吗?
  咦,你这么关注我的吗?这细节都知道……赵都安笑了笑,说道:
  “举贤不避亲,既是个清廉刚正的官,便不该受牵累。”
  “哪怕与你有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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