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9章

  逝去的记忆,持续攻击,无忧不由唇角下压,苦涩一笑。
  “呵...难怪!”
  父母双亡。
  又遇蝗灾。
  举世无亲。
  流落天霜。
  以乞讨为生,受尽欺凌。
  那是她六岁以前,过的日子。
  居无定所,世态炎凉。
  整个世界,对于她来说,都是恶意的。
  直到那一日。
  她遇到了一束光,皎洁如月,照在了自己的身上,从此以后,她的世界,天光大亮。
  所有的美好,如期而至。
  无忧想。
  遇到师傅前,她是灾。
  可遇到师傅后,她叫许无忧,也只是许无忧,许轻舟的徒弟,关门大弟子。
  正如此刻,她深吸一口气,舒展双眉,将所有的烦闷与不解抛之脑后,笑嘻嘻道:
  “因为...我遇见了师傅,他把所有的不美好,都替我挡掉啦!”
  无忧略带打趣的一句话。
  却得到了苏弑之极力的赞同。
  他点头道:“确实,许轻舟这一辈子,麻烦不断,坏事不绝,正是因你而染,不过好在他福报够厚,又喜行善积德,总是能化险为夷,也算是巧合吧,也只有他,压得住你身上的霉运了。”
  苏弑之说的很认真,一点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无忧听着,依旧在笑。
  心里却猛地刺痛了数下。
  师傅给自己带来了美好,而自己却把所有的不美好都给了师傅吗?
  仔细想想。
  好像还真的是。
  师傅遇到自己以后,才惹的张家,接着杀人,得罪林枫城,离开天霜,卷入云城风波,而后上江南,黄州,剑州,浩然仙境,直到今日。
  一切都是因为自己,才给师傅带来了这么多麻烦吗?
  她先入为主。
  眼中装满了自责。
  牵强的笑道:“那师傅真倒霉,偏偏遇到了我。”
  苏弑之只是笑笑,这次没有接话。
  无忧深吸一口气,平缓思绪,主动再问:“那两位前辈呢,你们是谁,故事里好像并没有答案?”
  李太白和苏弑之对视一眼,后者如无忧方才一般,苦涩一笑,调侃道:
  “我们啊,两个本该早就死的鬼,后来成了想死也死不掉的可怜人。”
  无忧不理解。
  “前辈话中有话?”
  李太白不耐烦的瞪了苏轼之一眼,“你这老家伙,别老卖关子,直说不就行了,我和他是荒古纪元初期,那批镇压灾里侥幸活下来的。”
  “我呢,给那些死了的家伙守灵。”
  “他和我差不多,我看门,他渡人...”
  话音一顿,李太白特意强调了一句,“哦,忘了告诉你了,你面前这家伙,可不是人,他是只兽...”
  苏弑之白眼一番,回怼道:“滚一边去,你特么不也不是人。”
  李太白乐呵一笑,“呵!”
  无忧听的有些懵,糊里糊涂。
  李太白余光一瞥,调侃道:“别紧张,荒古初期的永恒,那会没人族,我俩要是人,那才稀奇呢。”
  无忧似懂非懂。
  苏弑之微笑道:“行了,跑题了,简单来说,你可以理解成我们两个也是负责看着灾的人,就行了。”
  无忧了然,频频点头,试探问道:
  “那现在两位前辈是打算把我杀了吗?”
  第1254章 赌一局。
  无忧的问题,莫名其妙。
  两人却并不感到奇怪。
  他们既是为了镇压灾而存在,知无忧乃灾之化身,将其抹掉,本就理所应当。
  可若真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呢?
  下手的机会。
  本就不止现在,又或者想让自己死个明白?
  与其猜测。
  无忧想不如直接询问好了,他们把浩然这段的秘辛都讲出来了,想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了。
  苏弑之和李太白没有回答,只是笑笑,眼神耐人寻味。
  无忧继续试探:“我不该问吗?”
  李太白嗤笑道:“灾的化身,多了去了,杀,我们杀得过来吗?”
  无忧恍惚,这么说来,自己只是其中之一。
  苏弑之则是意味深长的说道:“我们和永恒殿不一样,他们听命于界灵,而我俩,谁的也不用听,只是昔日目标一致,所以凑到了一起罢了。”
  言外之意。
  他们和永恒殿不是一伙的。
  在深层次一些就是。
  不杀!
  无忧得到答案,低眉敛目沉思片刻,又问:“那两位前辈告诉我这些,是为了什么呢?”
  目的。
  任何人做任何事,总得有一个理由和目的。
  简单说。
  得图点什么。
  永恒殿要寂灭浩然,让劫起劫落,是为了继续镇压灾。
  临凡者下界,是为了参与杀戮试炼,得天赐帝境。
  自己追杀临凡者,意图将其杀光,杀尽,杀绝,是确保浩然无恙,也只有清除了人间的威胁,她们才能谋划踏足上界,去帮助自己的师傅。
  总不能。
  让师傅一个人扛下一切。
  那样。
  对师父不公平。
  哪怕师傅行善,也讲究一个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可眼前的两人,显然不是师傅那样的人,师傅是独一无二的,整个世界也找不出第二个不计较得失的存在。
  所以。
  他们一定图点什么?
  既是不杀自己,又告诉了自己真相,他们求什么呢?
  无忧心中有些猜测,却又不敢确定,因为,她本就看不透眼前的两位高深莫测的前辈。
  “图什么?”
  苏轼之自问自答:“可能是腻了吧。”
  “嗯?”无忧偏了偏脑袋。
  苏轼之微笑道:“一件事做久了总是会腻的,一件事,若是让你做个万年,十万年,百万年,千万年,哪怕原本是对的,到了最后,你也会怀疑,是不是错了。”
  余光看向山下湖泽,正午时分,波光粼粼,两侧青山倒影,游戈水底。
  当真是: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晴。
  苏轼之望着灵河渡,感慨道:“我在这渡口守了三个纪元,几百万年,不对,几千万年...”说着说着,摇了摇头,自嘲道:“说真的,不记得了,久到早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我只记得,原来我不叫苏弑之,原本我也不抽这烟。”
  “腻了,不想干了,就想做点别的,哪怕死了都行!”
  无忧不大懂,几百万年,乃至千万年,那样的时间长度,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太长,长到看不到来时路,亦见不尽时道。
  但是既然他这么说了,自己能理解。
  可能真的腻了吧。
  但是也不可能只是因为腻了。
  如此。
  岂不是违背了当初他们待在这里的初心了,她不认为,曾愿意将自己奉献给苍生的存在,会因为时间的消磨,而违背最初的承诺。
  遂问:“总不可能只是腻了吧?”
  不等苏弑之作答,李太白接话,“也累了。”
  无忧,苏弑之齐刷刷看向谪仙人。
  谪仙人背靠苍松,手拎酒壶,一口一口,透过叶缝窥天,光亦从叶缝中落下,于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晃出斑驳。
  平添神秘,亦增悲凉。
  无尽的孤独于双眸之中,呼之欲出。
  李太白缓缓道:“我在那桃树下,见了生灵一次又一次的来,走去罪州,至此不覆,灾是被镇压了,可苍生寂灭,并未停止,反倒是在浩然不停的上演。”
  “第一次见的时候,我毫无波澜,第十次见的时候,我略显迷茫,第一百次的时候,我恍惚了,心有不忍,常常扪心自问,第二百次的时候,我麻木了。第三百次的时候,我再次毫无波澜。”
  “在后来,我常常在想,如果有朝一日,能结束这一切,该多好,浩然的苍生不用在浩劫中死来死去了,我也不用在守着那扇破门虚度光阴了。”
  “所以...我开始尝试干扰人间,想着能不能改变些什么,哪怕结果依旧如旧,但是好歹,也能给一成不变的生活添点乐趣。”
  “看个热闹,也是极好的。”
  “我做过很多事情,建立宗门~”
  “加入仙族…”
  “太多了,记不过来。”
  “以前的不提,这一纪元,我就给了一个小姑娘一节仙竹,替她逆天改命,想看看,最后会不会掀起一点风浪。”
  “不可否认,她曾耀眼一时,可也只是一时罢了....”
  “好在,我也没对她抱有太大希望。”
  “只是没成想,她死后浩然天下,却出了一个许轻舟,我没插手,可他却搅得浩然不宁,颠覆一切,也打破了规矩,而我,也看了一出顶好的大戏。”
  话音一顿,李太白若有所思道:“嗯,这可能就是有心栽花花不活,无心插柳柳成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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