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2章

  苏凉凉听懂了一半,因为曾经的她也是棋子,同样也是一颗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要被牺牲的弃子。
  为此。
  她曾经有很长一段时间,讨厌自己是神仙的身份,她不止一次在想。
  如果自己只是一个凡人,百年一世,也就死了,那样就不会成为别人的棋子了。
  毕竟在这天道使然,下场与生灵博弈的时代里。
  凡人是没有当棋子被摆到棋盘上的机会的。
  她与他们的区别只在于,她知道自己是一颗棋子,而他们不知道。
  自己是装傻。
  他们才是真傻。
  严墨若有所思,道理他都懂,事情他也能看得明白,浩然他没去过,不过选择很重要。
  当他们选择站在了这位少年的对立面时,那这事情,他们指定讨不了好就对了。
  少年的心思,他清楚。
  入局对弈。
  亦如浩然人间时,他征天伐道,而今日,却要诛神。
  与那座永恒殿斗上一斗。
  他不介意自己也成为这局中一子,同样不介意,许轻舟把自己当成弃子随意挥霍。
  因为这本就是自己欠他的。
  比起永远呆在那片混沌海下,若是能死,也算是一种解脱吧。
  只是。
  他觉得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在这场博弈中,顶多也就是一棵小卒,往前拱就是了。
  但是肯定过不了河,当那可以横冲直撞的过河卒就对了。
  “那...要不我去说说,让望仙门回去,别去送死了?”严墨没话找话试探道。
  许轻舟看了严墨一眼,眼神意味深长,他说:“人只相信自己看到的,你现在去劝他们,他们只当你是阻人财路,未必会信你。”
  话音一顿,许轻舟语气加重,继续说道:“况且,现在这个节骨眼,和我扯上关系,可不是一件好事情。”
  严墨点了点头。
  苏凉凉似懂非懂。
  许轻舟慢慢道:“生命的力量在于不顺从,我不顺天意,苍生不顺我意,所以我与天争,他们想和我争,总归,尊重他们的选择吧,选自己想做的,并为此承担相应的结果,没什么好讲的,我管不过来,也不想管,我曾经救他们也好,行善也罢,本就没想过,有一天,让他们还我这个人情,若是真如此,那不成道德绑架了....”
  今夜的少年,话比往日多了许多,一番无意间的说教,听的苏凉凉崇拜的不行。
  她本就很崇拜许轻舟,做个小跟班。
  在浩然时是。
  到了仙域也是。
  她随身携带的本子里,更是摘抄满了少年说过的话,一些她自己听不懂的道理,还有一些她觉得有逼格的话。
  严墨说:“许师傅啊,你这人,哪哪都好,就是太讲理了,老好人一个,这是好听的说法,难听的说法就是太轴,装的很,还非要给自己画下些条条框框,约束自己,这放不下,那不能做....当舍不舍,必受其累,迟早是要吃亏的......”
  许轻舟没有解释。
  有些规矩,本就不是用来约束别人的。
  这天底下的大道理,出自圣人之口,常听人间有人言,满口的仁义道德,满口的之乎者也,这样的人最最迂腐虚伪。
  伪君子?
  非议极多。
  可是,他们却不知道,所谓的道理,讲给别人听时,也是圣人的一种自我修行,其实,圣人讲道理的本身,就是对自己的克制和束缚。
  暴力是解决问题最直接了当的方法。
  这样道理,你当真以为圣人不懂?
  当一个强者跟你一个弱者讲理的时候,他是出于对生命的尊重,对你的尊重。
  可偏偏还有些人,非要吐槽个不停。
  熟不知。
  圣人抬手间,随便就能将你碾死。
  不怕圣人跟你讲道理,就怕圣人不讲道理。
  这本就是每个修行者都该清楚的事情。
  八字真言。
  [严于律己,宽于待人。]
  这同样也是许轻舟为人处世和修行的道路之一。
  许轻舟广袖往长空轻轻一挥,一本解忧书,就这般悬在他的脑门前,别人看不见之处。
  少年不急不慢的对着严墨说道:“老墨,你也一样。”
  严墨一头雾水,恍惚问:“什么我也一样?”
  许轻舟微笑道:“你也该有自己的选择,你和他们一样,我虽然把你救了出来,不过这一百年来,你鞍前马后,陪我走遍了大半个仙域,今日,就到此为止吧。”
  苏凉凉吃瓜,眼睛睁的大大的。
  严墨云里雾里,不知道说啥,也有些没明白。
  “许师傅,啥意思?”
  许轻舟被缎带包裹的手掌,并指为剑,又以剑为笔,往那解忧书中轻轻一划。
  一纸契约,到此为止。
  收回解忧书,许轻舟回望还在懵逼中的严墨,微笑道:
  “你我两清,就此别过...”
  第1183章 辞别严墨
  一纸主仆契约,随着少年二指一划,消散如烟。
  严墨能感受到,那一瞬间,他与许轻舟建立了百年的无形羁绊,彻底断开了。
  “你自由了。”许轻舟说。
  严墨怔了怔,随即回神,嘴角带着一抹酸苦,是啊,是自由了,这也该是一件好事,但是他却不知道为何,总归高兴不起来。
  翻着白眼,吐槽道:“稀奇,我早就自由了好吧。”
  似是以此掩饰自己内心的慌张。
  对于许轻舟的举动,苏凉凉没有感到意外,严墨同样也没有感到意外。
  意料之中。
  这本就是许轻舟的性子。
  严墨见许轻舟一脸的云淡风轻,还是忍不住问道:
  “真不用我帮忙?”
  许轻舟微笑答:“不用。”
  严墨试探道:“其实,我要是狠起来,也能抗三招的。”
  许轻舟温声道:“谢谢!”
  严墨摆手,故作嫌弃道:“别整这一出,都是大老爷们,别娘们唧唧的。”
  不管是许轻舟,还是严墨,乃至苏凉凉,其实都很清楚,许轻舟即将面对的敌人,究竟有多强大。
  神。
  真正的神。
  不是许轻舟不想让严墨帮忙,而是他帮不了。
  也不是严墨不想帮许轻舟,他同样也知道,自己不行,人嘛,贵在有自知之明。
  打不了的架,自己非得往上硬凑。
  结果就是,自己死了不说,还给别人添乱。
  以前。
  有主仆契约,他姑且还可以硬凑上去,总归你死我也死,你去了,我自然也得去。
  现在。
  契约解除,自己在跟着去,那就是自己不懂事了。
  气氛莫名变得有些压抑,就如这一晚头顶的苍穹薄云掩月,难见星辰,故此夜空黯淡无光。
  偶尔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有的只是不舍和担忧,还有说不出的心酸。
  索性还好。
  苏凉凉和严墨本就喜欢吵闹拌嘴。
  严墨活得极长,早已看淡。
  至于许轻舟。
  此一去,背水一战,一人肩负着整个浩然天下的命运,他本就没有心情和心思去想这些儿女情长,别后凄凉的事情。
  临近眼前的云舟海,许轻舟将云舟收起,三道身影,落于河畔一角,枯落荒凉,寒鸦早栖。
  许轻舟对严墨说:“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老墨,就送到这吧。”
  严墨人皮一如往常,止步点头道:“行。”
  苏凉凉凑上来调侃了一句严墨,“老墨,你以后可要收敛些,别到处吓人了,不然被人揍了,我家先生可没办法在罩着你了。”
  严墨白了苏凉凉一眼,没好气道:“得了吧,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胆小如鼠?”
  苏凉凉哼哼了一声,眯着双眼,并未如往常一般,与其争执。
  苏凉凉心想,自己都要走了。
  谁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在见到,索性就不吵了吧。
  严墨飘在许轻舟身侧,欲言又止。
  许轻舟微笑道:“想说什么,就说吧。”
  严墨脑海中措辞一翻,开口道:“跟了你一百年,不说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了如指掌,但是我多少还是知道一些的,这你孩子,向来主意大,认定的事情,就会一直走下去。”
  “你还是读书人,嘴皮子我老墨也不如你,劝你的话我就不说了,说了也白说,而且,我也知道,你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所以....”
  许轻舟目不躲闪。
  苏凉凉半歪脑袋。
  严墨咬着唇,重重道:“别死。”
  千言万语,一腔叮嘱,最后也只是化作两个字,别死。
  也只是别死而已。
  许轻舟微微一笑,看着这一张人皮,过往闪现脑中,嘴比较碎,喜欢怼人,平日说话,总是喜欢口吐芬芳……节操极低。
  可...
  心眼不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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