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7章

  行至苍松下,仰望青云端,枯指弄长须,春风渡山川。
  “忘忧先生。”
  “忘忧先生。”
  “呵呵!”
  “我辈读书人,身处乱世中,为天下大义,终究还是难逃弃笔从戎的宿命啊!”
  喃喃自语,时时自笑,感慨声声。
  读书人道骨仙风,挥一挥衣袖,小院空空。
  大步出院中,徐徐下高峰。
  听闻少年欲挽天倾,空冥二帝舍命一搏。
  佛祖入世渡众生,老君背剑救苍生。
  儒生和轻舟一样,都是读书人,为大义,自当舍我其谁。
  小院空荡,在无一人,唯余乱院枯井,残松独立。
  五位至圣先师,虽然嘴硬,可是行动却很诚实。
  昔日。
  他们愿意为了给浩然续命,甘愿当那恶人,染下无数因果。
  终日活在自己的阴霾中。
  挣扎。
  痛苦。
  自责。
  时时刻刻,袭扰着他们的本心。
  他们就像置身于深渊之中,只要稍不留神,就会被吞噬,永世堕入自己内心的地狱中。
  可是他们没得选。
  他们想救浩然,除此别无它法。
  正如许轻舟说的一样,道理,他们都懂,不止懂,还烂熟于心。
  他们中随便一个,拎出来,论讲道理,他们未必就不如书生。
  只是。
  他们乏了,倦了,漫长的岁月里,那种自我内耗,把他们逼到了崩溃的边缘。
  早已无暇他顾。
  可今日。
  总归不一样了,他们等到了那个变数,也等到那个人,能从他们肩膀上将担子接过去的人。
  今日,少年入局,言一人担尽十六万年的浩然因果,天道反扑。
  他们自当首当其冲,为少年护道,倾尽全力,哪怕是死,也要助少年一臂之力。
  这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更没有什么好犹豫的。
  最多也只是拉不下脸,给自己找个无聊的借口罢了。
  总归怎样都是要死的。
  总归也不是一定会输。
  少年先生说的极对,人固有一死,糊里糊涂的死,和明明白白的死,对他们这样活了无数岁月的人来说。
  自然是不一样的。
  …………
  剑城葬剑峰巅。
  亦来两个不速之客,一个中年男子,一个老人家。
  这座剑峰巅上。
  有着二百四十九个土堆。
  其上葬着二百四十八柄剑。
  原本是有二百四十九柄的,只是昔年被人取走了一柄罢了。
  这些剑,有的断了,有的裂了,有的完好无损,有大的,小的,千奇百怪各不相同。
  不过唯一相同的是,无尽的岁月里,失去主人的剑,就像失了魂的人,早已锈迹斑斑。
  步溪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两人身后,一只手压着剑柄,一只手悠然垂落,开口问道:
  “两位。”
  “需要帮忙吗?”
  第946章 初代剑官,前来取剑。
  中年男子回眸,双手环胸,上下其眼,打量一番,一声不吭。
  老人家却并未回头,依旧自顾自的向着前面走了几步,直到来到一柄古剑之前,方才停下。
  步溪桥微微拧眉,下意识的向前走去,却是被李青山伸手给拦住了去路。
  步溪桥抬眸,冷着脸,慕然的望着李青山,问道:“怎么,要干一架?”
  李青山咧出一口白牙,挑衅道:“行啊!”
  步溪桥拇指一抬,腰间剑出鞘三分,寒意四起,剑气激荡。
  李青山眉稍一压,眼中闪过一丝精芒,圣人真元涌现,战意激昂。
  两个中年的汉子,一对上眼,就大有一副要决出生死的架势。
  老人家的话音悠悠传来。
  “小山,不可无理。”
  听闻呵斥,李青山很不情愿的收起了身上的气势,也放下了拦道的手臂。
  步溪桥手中一松,腰间剑回归鞘中,余光一瞥李青山,带着不屑,满是傲气。
  抬手猛然一推,讥讽道:
  “别挡道!”
  李青山退了两步半,看着步溪桥从眼前走过,也不生气,伸手拍了拍胸口,乐呵一笑,嘀咕一句。
  “呵...学剑的,脾气都这么大的吗?”
  步溪桥走到老人家面前,围着其慢慢转了一圈,眼神好一番打量,最后来到老人家的正面,剑坟之畔。
  看一眼剑坟,又看一眼老人,淡淡问道:
  “我说老头,来祭拜的?”
  老人家眯着眼摇了摇头。
  步溪桥一挑墨眉,“那就是来<a href=https://www.海棠书屋.net/tags_nan/daomu.html target=_blank >盗墓的咯?”
  李青山白眼一翻,骂了一声煞笔。
  老人家摇头笑道:“剑官大人,还真是风趣啊。”
  步溪桥依旧冷着脸道:“既不是祭拜,又不盗墓,你来做甚?”
  老人家抚着长须,微笑道:“老夫来,取剑。”
  “呵...不还是盗墓?”
  李青山不乐意了,指着步溪桥的鼻子,气骂道:
  “碍,你特么不会说话,就把嘴闭了,我忍你很久了,真以为我不敢揍你啊。”
  老人家赶忙压手示意,阻拦李青山的鲁莽,并对眼前的步溪桥歉意道:
  “我这弟子,火气是大了些,还望剑官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步溪桥只觉得有趣,又觉得无语,上下其眼,抿唇道:
  “你这老东西,说话倒是挺中听,长得嘛,也人模人样的,看你二人,也都是圣人,不会不知道我剑城的规矩吧?”
  老人家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微笑道:
  “自然知道。”
  步溪桥手掌撑住剑柄,双眼眯成一条缝隙。
  “既然知道,怎敢言取剑之说,葬剑峰巅,一剑一剑官,这里的剑,要么是历代剑官战死所留,要么便是弃剑而去,可不管如何,剑葬下了,就葬下了,谁也动不得,谁若动了便是与我整个剑城为敌,我步溪桥,作为第二百五十代剑官,镇守剑城三千载,若想取剑,除非从我尸体上踩过去,否则,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言之凿凿,慷慨激昂,四个字。
  没得商量。
  老人家听闻,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欣赏。
  李青山却是失声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步溪桥眉目一横,“你笑什么?”
  李青山笑声嘎然止住,指着身后不远处,一座光秃秃的剑坟,嘲讽道:
  “话说的好听,取剑城的剑,要从你身上踏过去,那我问你,这剑不是就没了,你不是活的好好的,难不成你这剑城第二百五十代剑官大人,就只有放狠话的能耐?”
  步溪桥紧紧的攥紧剑柄,指节嘎嘎作响,眼中泛起血雾,胸中怒气翻腾。
  那段不甘的回忆,不经意间闪过脑海,让他又羞愧又愤怒。
  “怎么,这就破防了?你也不行啊~”
  李青山继续嘲弄,似是还记着刚刚被推了一下的仇,借机猛猛嘲弄。
  步溪桥垂着头,整个人仿佛是被一股煞气所笼罩,阴戾道:
  “就是因为被夺走了一次,所以这次,你们休想在拿走,今日你们不动山中剑则已,若动,我就跟你们玩命,不信大可试试。”
  李青山的脾气,身体吃亏可以,嘴上吃亏肯定不行,那是一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一边出言,继续挑衅。
  “碍...我这人就见不得别人跟我犟,装什么呢,我今天还就拔了,全给你拔了,我看......”
  话到一半,老人家一个眼神,充满责备。
  李青山悻悻作罢,仰头看天。
  “行行行,你是师傅,你说了算,我不说就是了。”
  老人家回头看向步溪桥,温声问道:
  “当真没得商量吗?”
  步溪桥想都没想道:“男子汉大丈夫,一个唾沫一个钉,半点没有。”
  老人叹了一口气,徐徐长风过肩头,撩动袖袍,舞动白须,他低声问道:
  “你可知此剑叫什么?”
  “废话。”步溪桥说。
  “那你可知,这是谁的剑?”
  步溪桥不耐烦道:“明知故问,初代剑官,剑城谁人不知。”
  老人家又问:“那你觉得,此人如何?”
  步溪桥不明白眼前的老人家为何会这么问,思索片刻,凝视锈迹斑斑的长剑。
  肃穆道:“书剑仙齐星河,剑道天才,剑城初代剑官,剑州剑主,一人一剑,独守南岸两万年,后世剑官,天下剑者,无人可出其左右。”
  话音一顿,语气徒增几许落寞,惋惜道:
  “可惜,命短,若是能活着,足以比肩三教祖师,两方妖帝,他要是活着,剑州何至于是一盘散沙,又何至于被那些老东西驱使,当了两座天下的桥头堡呢。”
  李青山默不作声,凝望着自家师父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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