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0章

  若是能浅浅谈上两句,这人的性子,他便就能摸出个七八分。
  苏凉凉虽然看着面相是不怎么好,整个人阴森森的,像极了阿飘。
  不过,从与她的交谈中,却也能推断出,这丫头,确实不是什么大恶大罪之人。
  最主要的是,从头到尾,她没有从苏凉凉的眼神中看到一丝一毫,半点杀气。
  哪怕是一句怨言。
  按理,平白无故被绑了,对自己,或者对梦魇,都应该很憎恨才对。
  不说起杀心,怨恨总归是要有的吧。
  可她没有,顶多也就有些抱怨罢了,发几句牢骚话。
  就好像,她自己被打了,是自己活该似的,和别人无关,解释的时候,更是唯唯诺诺的。
  姿态始终很低。
  许轻舟见过很多强者,梦魇也好,仙也罢,还有昔日的朱雀,这些都是仙境的修士。
  和苏凉凉境界差不多。
  可这些人的眼神,却和苏凉凉完全不一样。
  苏凉凉的眼睛旁,是有一圈黑眼圈不假,可是她的眸子深处却很干净,就像是没有半点杂念一般。
  许轻舟能看出来,她对自己言听计从,问什么便就答什么,又在极力的解释自己说过的话,做过的事,都不单单只是因为小命掌控在自己手里。
  或者简单一点讲,她知道自己错了,是真的知道错了,而不是因为知道自己要死了,才知道错了。
  完全反过来的。
  她是真的羞愧,并且自责,诚心的道歉。
  即便表现出来的样子,像是很怕死,
  但是许轻舟能感觉到到,比起死,苏凉凉更在意一些别的东西,只是这事,可能连她自己的都不知道罢了。
  许轻舟在想。
  这样一个人,又怎么可能有什么真正的坏心思呢?
  顶多也就有些不切实际的小心思怕了,比如守着仙胎出世,然后凑人跟前,忽悠一翻,来上一句,我是你娘。
  仅此而已。
  某种说不出口的癖好,或者是兴趣使然,当然,也可能就是单纯的犯傻。
  苏凉凉是天仙境的仙人,也是界魂,更是神行者。
  可许轻舟看到的却只有单纯。
  看着她。
  许轻舟见到的,也不是一位睥睨天地,抬手间就能左右天下格局的纪元观测者。
  他看到的。
  是一枚棋子,任人驱使,却是浑然不察。
  就像是一只过河的卒。
  本是自身难保,还是傻傻不知,闷头往前。
  当然。
  也可能只是许轻舟自己看走了眼。
  第862章 去看仙胎
  入那竹园小屋,许轻舟换了一身衣服。
  当在推开门走出来时,似是大变活人。
  方才的少年采药郎,摇身一变,又成了昔日的先生。
  云鞋无垢,白衣无尘,束发别簪,一丝不苟,让人见之,便会情不自禁的吟出那首词来。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翩翩迈步,走出屋中。
  苏凉凉听到动静,扭头看来,本是生无可恋的脸上,又一次拂过一抹狐疑的光。
  恍恍惚惚。
  心想不至于吧,送自己上路,还特意换一身衣裳,突然感觉自己又被重视到了。
  不知该喜该愁。
  眨眼间,少年书生就站到了她的面前,苏凉凉痴痴的望着少年,一时失神,不言不语。
  吞咽一口唾沫,眼神清澈如山间溪泉。
  许轻舟俯下了身。
  苏凉凉紧张的缩了缩。
  许轻舟对姑娘的反应置若罔闻,自顾自的解开了苏凉凉身上的那根缚天绳。
  苏凉凉就这样懵懵懂懂的望着他,傻眼了。
  哪怕此时,一身修为已然恢复,她却还是一动不动。
  院子的角落里。
  大黑狗也傻眼了,不过却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转头换了个姿势继续趴下,无奈一笑,小声吐槽一句。
  “还真是个烂好人~”
  有些诧异,却绝不意外,似乎它早就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一般。
  可是对于苏凉凉来说,却是万万没想到的。
  许轻舟松开苏凉凉以后。
  站起了身,嘴角噙着一抹浅浅的笑,顺手将绳子,放到了苏凉凉的双膝上。
  苏凉凉木讷的抬头,仰望着许轻舟,懵逼道:
  “你干嘛?”
  少年书生墨眉一抬,淡淡道:“没干嘛啊,不是你让我放了你吗?”
  苏凉凉更懵了,眼中的光忽暗忽明,满是不可思议,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我让你放,你真放啊?
  这事听着不比天上掉馅饼还悬乎?
  吞咽一口唾沫,脖颈蠕动,确认道:“你…真放啊?”
  少年书生眼神示意那绳子,玩味道:“这还能有假?”
  苏凉凉眨了眨眼,心乱如麻,思绪如潮,分不清个真真假假来。
  感觉更像是在做梦,想不通半点。
  “为啥?”
  许轻舟挤了挤眼睛,微笑道:“因为,我信你。”
  一句我信你,在这一刻,似是一声雷鸣,轰的一下,砸在了苏凉凉的头顶。
  对视那一眼,书生的目光像是洞彻了苏凉凉的识海,眨眼的功夫,便就掀起了漫天的大浪。
  苏凉凉痴痴凝望,沉默不语。
  许轻舟勾着唇角,打趣道:“不过,你当我丈母娘这事,就算了,你也别想了。”
  说完跃过苏凉凉,径直走向院外。
  掠起的那一阵风,撩起的却不止是苏凉凉额前发黄的碎发,还有她那颗尘封的红尘心。
  万籁俱静,目送那背影,姑娘心绪不宁。
  为什么要放了我?
  为什么他要信我?
  为什么不问我别的呢?
  比如界魂的事,浩然的事,界主的事?
  无数的为什么闪过脑海,让她久久不能平静,似坠云雾,呆若木鸡。
  一句我信你,说的那么随意,可是又让她,不能平息。
  她不明白,也想不通。
  许轻舟是不是有病?
  还是自己有病?
  低下头,看着怀里的那根绳子,又匆匆抬起头,见书生刚出院子,举着绳子,站起身,喊道:
  “许轻舟,你的绳子没拿~”
  少年书生脚步不止,亦不回头,其声却似春风,柔柔吹来。
  “送你了,就当是见面礼,当是陪礼也行~”
  攥紧手中缚天绳,苏凉凉垂下了眼眸,一声不吭。
  思绪迷迷糊糊,恍恍惚惚!
  而一直装睡的大黑,却是不淡定了。
  腾的的一下伸长着脖子,瞪圆了一双狗眼,惊呼一句。
  “卧槽!”
  一件远古神器,你丫说送就送。
  这次,它是真的破防了。
  你就算是不想要,也给我啊,我不嫌弃。
  可送出去了。
  便为时已晚。
  不仗义啊!
  许轻舟离开以后,直奔仙胎所在而去,他换了衣裳,梳了头发,就是为了特意去见那姑娘。
  来到江畔,悬停江上,唤出一叶小舟,坐在船头,倒下一年收集到的精血。
  少年坐在舟头,沐着江风,取出一壶酒,悠然独饮,口中也开始了属于他的唠叨。
  还如之前一样,讲人间趣事,说与江渡听。
  也不管她能否听懂。
  一坛酒,一个故事。
  酒不止一坛,故事也不止一个。
  仙胎没听明白,安心沉睡。
  远在云端上的那位红衣姑娘,却听的总是眯着眼眶,觉得有趣极了。
  苦一场大梦,无人遣度凉秋,听栏外孤雨轻奏,相思却上眉头。
  只为卿愁。
  温一壶残酒,欲焚胸中哀垢,见青天和云蔽目,也知情非自救。
  逝水难流。
  少年意气风发,才高八斗,玉面若冠本就容易让世人心生爱慕。
  若是这少年在深情一些,那就真的很让人上头了。
  薬似乎明白了。
  为何那姑娘愿意为她作茧自缚,封仙湖一座。
  也似乎明白了。
  为何那忘忧山里的姑娘们,愿意空房独守。
  这少年,真的很是与众不同,别说是放在浩然这片天下,就是生在她那个时代,想必他写下的那一笔,也将会是浓墨重彩的吧。
  薬亦于云端,隔空饮下一口世俗凡尘的酒,很是嫌弃,皱起眉头。
  “好难喝。”
  又望着苍穹,伴着匆匆而过的风,眯眼朗诵一声。
  “春日游,杏花吹满头,陌上谁家年少,这般风流~”
  那一日。
  许轻舟在江中仙胎上独饮一日,醉卧小舟,又睡了一夜。
  小院中。
  苏凉凉并没有离去,甚至未曾踏出小院,她就坐在那石桌前,盯着手中那截绳子发呆。
  不声不响,一言不语,也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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