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0章

  不好说。
  凡是生灵皆有欲望,这片世界的人,寿命极短,匆匆百年。
  他们的欲望往往会在极短的生命里膨胀。
  而后肆无忌惮。
  十代,二十代,或者更久之后,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
  纷争永远不会消失,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生灵的地方,就会有厮杀。
  没有人妖厮杀,还是会有人与人,妖与妖。
  当然。
  这一切都只是后话。
  唯一无法逾越的,是书生心中的那道坎。
  杀生。
  非他所愿。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书生的境界虽然还停留在区区十境,可是他的心境却已然凌驾于三境之上。
  他知一叶障目,亦晓一眼窥天。
  他亦深刻的理解了,道德经中的一段话。
  何为...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
  天地之间,其犹橐籥乎?
  虚而不屈,动而愈出,多数言穷,不如守中。
  何意?
  便是无为。
  任由生命自寻出路。
  循环之道。
  生死寂灭。
  往有轮回。
  任其自由。
  方才能生生不息,开启一个又一个循环。
  许轻舟时常想。
  罪州。
  两族一川,拒一城而战,纷扰不休,可能正是这片世界的意志有意为之。
  就如南海的真灵,一切都是对等的,且是合理的。
  想从它那里取走点什么,那总归是要留下一点什么的。
  它替浩然造圣者,浩然则在那里留下无尽枯骨。
  史书十万年,一直如此。
  许轻舟的出现,无意拨动了命运的齿轮,可结果呢?
  是对。
  还是错。
  书生在那座长城上反思过,没有找出答案。
  救人。
  自然是对的,可自己救的人却在那座城下,杀的更凶了。
  虽然这里面有人为推动的因素。
  却不可否认,仙的离去,一定也与自己拨动了南海的齿轮有些关系。
  仙走时问自己,多久可成圣。
  时间。
  就是许轻舟左右到的东西,浩然的时间线中一定有一条属于天地一直定下的某种循环。
  被自己打破。
  那虚无缥缈的劫,似乎要提前。
  然后。
  仙离去了,很可能就是去干预那劫去了。
  他捅了一个窟窿,就得有人去堵那个窟窿,就像一池水,满了就会溢出来。
  若是水池底下有个大洞,还想保持水满,就得加大往里注水的量不是。
  或者堵住。
  他不知仙现状如何,他想去找仙,却又记得自己的承诺。
  不入圣,不过海,只能等待。
  哪怕痛苦。
  同样不可否认。
  罪州由来已久,许轻舟查过罪州的史书,往上追溯,很久很久。
  妖兽年年来犯。
  杀伐永世不休。
  可是。
  这片世界上,人和妖却一直存在。
  你能说。
  这是错的吗?
  正如草原上,草羊狼,羊吃草,狼吃羊,逝去的羊狼滋养着草。
  草不会被吃尽,羊也不会。
  罪州。
  在许轻舟眼中,就是一个生态圈,尽管他走过的三千里北境中,看到的尽是悲凉。
  可书生不能因此,就断定这片世界的一切法则就都是错的不是。
  悲悯。
  不该只是悲悯一个人,而是整个天下。
  许轻舟行走人间千年,解忧千千万万,他不止替人消了愁,同样,他还看遍了他们的过往与人生。
  他看世界,更通透,他的心境,自问已是圣者,比肩书中意境里的仙神。
  可。
  来到罪州,遇见姑娘,许轻舟却一念化凡。
  他可以平静的去看这个世界,风起云涌,就像于人间看日升月落,海边看潮起潮来,山野看花谢花开一样。
  却始终不能对姑娘,视而不见。
  所以。
  他有了私心。
  所以。
  他留了下来。
  他在杀妖,那些威胁到自己,也威胁到姑娘的妖。
  既使沦为俗人,那就做个凡夫。
  天有日月。
  物有正反。
  事有对错。
  人间有阴阳。
  人性同样是复杂的,许轻舟现在的思绪就很复杂。
  既想这样,又想那样,恍恍惚惚。
  他清楚。
  他未来还要活很久很久,同样的,他也还有很远很远的路要走。
  十三境的圣不是终点。
  十四境的仙也可能不是起点。
  总之。
  想不明白,就不去想,不去管,既然一念化凡,那就留在人间做个俗人。
  守在这座城头,守着那个姑娘。
  不是以先生的身份,而是以许郎中,许大厨,或者就是病秧子书生许轻舟。
  留下来。
  护住姑娘。
  十年,百年,直到离开为止。
  所以。
  他不做先生。
  也便不再解忧。
  第734章 妖兽退兵。
  冲锋,是惊涛拍岸。
  反击,是浊浪排空。
  惊蛰那一战,日月相继,早已不记得兽族,发动了多少次进攻,许轻舟只知道,打了整整三日。
  即便镇妖城准备的比上一次要充分,可是战斗却远比上一次的试探还要惨烈。
  当第三日黎明到来。
  远方再次响起了那道号角声。
  妖兽鸣金收兵,不同于上一次,这一次的妖兽撤退的很有序,眼中也没了上次的不甘心。
  因是这一战,对于妖兽一族来讲,也同样打的太久了。
  他们有序撤退。
  带走了满城墙下同伴的尸首。
  而镇妖城的军队,也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冲杀出去,乘胜追击。
  目送着妖兽退去,士兵踏上城头,高声呐喊,声嘶力竭。
  “退了,妖兽退了!”
  血战三日,本该精疲力竭的战士们,又如同打鸡血一般满血复活,高声欢呼。
  只是。
  他们的眼中却又热泪盈眶,总归,真的死了很多人。
  胜,却依旧是惨胜。
  不同于士兵,作为统兵的江渡则是蓦然的看着城外,神色始终凝重。
  许轻舟深深的看了姑娘一眼,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收起了手中的弓箭。
  吐出一口浊气,走下了城头。
  惊蛰之战落幕,按照惯例,妖族和人族都会进入一段时间的默契修整期。
  而这个时候,属于许轻舟的忙碌方才刚开始。
  他没有回火灶房,而是直接去了李军医那里,见到许轻舟到来,李军医格外激动,急促的说道:“祖宗啊,你可算来了,我让人去找了你三天,愣是没找到。”
  “额...怎么了?”
  “行了,别说了,你跟我来,有个副统领的将军,昏迷了一天一夜了,我是救不回来了,就靠你了。”
  “好!”
  许轻舟卸下了身上的重甲,步入了新的战场。
  穿上战甲,驰骋沙场。
  卸掉战甲,治病救人。
  围裙一穿,还会炒菜。
  如此,视为人才吗?
  血战结束,火灶房也开始忙碌了起来,战士们早已精疲力尽,就等着吃口热乎的。
  杜老大忙的恨不得自己有四只手,喊道:“小舟呢,小舟找到了没?”
  “老大,没瞅见。”
  杜老大骂骂咧咧。
  “奶奶的,肯定是李老头,把人给我抢走了,这臭小子,三天人影都不见,白瞎对你那么好了....”
  从清晨到日暮,炊烟不断,士兵们根本来不及修整,就开始匆匆固防。
  江渡依旧守在城头,巡视三十六城墙段,查缺补漏,血色的披风总是高扬在那长风中。
  “都打起精神来,抓紧固防,把人分成两批,吃住就在城头,今年兵员紧缺,不可大意。”
  “明白。”
  “让军需处,把酒都拿出来,现在晚上还有些寒,给兵卒们喝了御寒,不过切记,不可多饮...”
  “末将这就去办。”
  “去,把第六城防段的将军给我叫来。”
  “诺!”
  书生在伤兵处,忙忙碌碌。
  将军在城头,一刻不得闲。
  按理。
  妖兽每年会于惊蛰发动第一次进攻,一直持续到九月秋时,平均发动的冲锋次数,往往五至十次不等。
  每次进攻间距,都会保持在半个月以上,也就是说,若是按照往年的经验。
  在余下来半个月时间,理应是无战事的。
  军队可以安心休整。
  可江渡却不敢掉以轻心,至少今年,不敢大意。
  毕竟惊蛰之前那一战的教训依旧历历在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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