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

  留下满朝文武,驻足目送。
  望着那道背影,那苍苍白发,皎皎素衣,垂垂老者,他们的内心是复杂的,也是触动的。
  苍月心吟同样凝望着这道背影渐行渐远,耳畔回音依旧……
  魏国公寥寥数语,如一根锋利的针,刹那间刺痛她的心底。
  逝去的记忆在此刻重现眼前。
  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年那些事……
  那时候,老者亦是一身白色素衣而来,满目春风,慈祥老一老父亲,握住了她的手,将她带到了这龙椅之上。
  小声在她耳畔说道:
  “从今日起,你便是苍月的皇帝,这苍月就交给陛下了。”
  同样的话,同样的人,同样的地方,他同样都是白色的衣服……
  而不同的是, 那日他来,站在自己身后,今日他去,留下自己一人。
  还有,那日他头发黑如墨,今日白如雪。
  不知不觉,她竟是红了眼眶。
  即便是皇,亦是人,又岂真的铁石心肠。
  魏公走了,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下了长阶。
  留下的是这一生的功与过,带走的仅仅只是自己,和几许虚名。
  ————
  殿外。
  苍苍老者,下长阶,两侧羽林尽低头。
  就连暗处的周卿和张君,也站起了身来,凝重的目送这位国公远去,神色同样复杂的紧。
  胸口处,莫名的有一种意难平。
  这一刻,他们突然觉得,这老头似乎并没有他们想的那么不堪。
  他是坏不假,却没坏透的感觉。
  可是他们心里也清楚,他们不该去同情他,因为这本就是他的选择,走到今日这条路,同样也是他自己选的。
  而在他们的身后,他们未曾注意的角落里,崔城却是死死的攥着拳头,狠狠的咬着牙齿,眼底血丝涌现,面部肌肉在疯狂的抽动。
  魏国公下了长阶,到了广场,麟第一时间,便主动迎了过来。
  看着自己的主子,如今落魄的模样,他带着一丝心酸的笑,问道
  “魏公,结束了吗?”
  魏国公点了点头,回望了一眼皇宫。
  “嗯,结束了,都留下了,什么都没了。”
  麟却是不以为然,安慰道:“您不是还有我吗?”
  魏国公坦然一笑,感受着这前所未有的轻松。
  “呵呵。”
  麟恭敬道:
  “事情都已经交代好了,还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办吗?”
  魏国公本能摇头。
  “没了,走吧........”、
  殿内。
  群臣寂静,悄然无声。
  苍月心吟最终还是站起了身,走下龙椅,来到了那方桌之前,伸手触碰着那一身暗金色的官袍。
  神色迷茫.....
  她赢了,彻底的赢了,可是这份胜利,却是前所未有的沉重。
  如果可以选,她不愿这样,特别是那佝偻的老者背影,让她刺痛。
  可是她没得选,她是皇上,苍月的皇,她生来便与别人不同。
  懦弱,仁慈.....她不该有。
  她收回目光,看向殿外,那里早已空空如也,那里却又尽是光明。
  “放心,我会让你看到一个不一样的苍月的,我会让你知道,我是对的,一定。”
  暗暗在心中立誓,眼中的痛与悲,伤与愁被驱散的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那更为凌冽的目光。
  更坚定的神色。
  “都散了吧。”
  她走了,离开了这座充斥着莫名悲壮的大殿。
  “退朝!!拜——”
  伴着公公高声诵,群臣回神。
  “臣等恭送圣上!!”
  朝会结束了,群臣三三两两,先后离开了金銮殿,又离开了华清宫——
  路上,与往日不同,少了窃窃私语,少了互相寒暄,少了彼此恭维。
  却是多了一声声轻叹——
  至此,风波平息。
  而关于魏国公当朝辞官,归隐山林的事情,也在第一时间,传遍了整个京都。
  顷刻间,便掀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你说魏国公辞官了?”
  “真的假的,堂堂国公,辞官归隐,你骗我玩呢?”
  “千真万确啊,都辞了。”
  “这么说,这次是圣上赢了。”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街头小巷,茶酒摊前,人们三五成群,七八作伴,探讨声沸沸扬扬。
  而其余不知情的五位国公,在得知此事之后,宛若天塌下来了一般,被震惊的瘫坐在地,如遭雷击。
  “怎么会,他怎么会——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不相信,骗子,都是骗子。”
  “啊,你走了,我们怎么办?你真该死啊。”
  “完了完了,这下是真的完了————”
  第177章 得过且过。
  日暮之时,张君来访。
  “先生,圣上让我问先生,魏国公的事,先生怎么看?”
  正在读书的许轻舟放下了手中书,抿了抿唇。
  今日的事,他自是都知道了,对于这样的结果,他并没有感到意外。
  只是对于那过程,他却是有些触动。
  虽为亲眼所见,可是听周虚描述的绘声绘色,心中难免动容。
  他也不得不由佩服这位国公的气度。
  面对自己,杀了他至亲的仇人,他全然当做不知道一般,平静的可怕,眼神,面容,气息上没有透露出一丝一毫的恨意。
  面对失败,如此果断,说放就放,昨夜刚聊完,今日一早,便上朝辞官,辞了个干干净净。
  正可谓将一句名言,诠释得淋漓尽致。
  男子汉大丈夫,拿得起,放得下。
  输的坦然,败的坦荡。
  他取过桌上笔,扯过桌前纸,染了砚台墨,撩撩数笔,写下四字。
  而后收笔,放笔,将那宣纸叠了一层,一层,又一层,递到了张君面前。
  张君伸出双手,恭敬接过。
  “把这个带给圣上吧,她自会明白。”
  “知道了先生。”
  张君匆匆而来,辞别之后,又匆匆而去。
  他走后,许轻舟起身,踱步窗前,负手而立,抬望眼,目色沉沉。
  见半边落日,染黄满天流云。
  又听院落杜娟声声啼,莫名的悲伤春秋。
  “可堪孤馆闭春寒,杜鹃声里暮斜阳.....”
  叹息一声,他转过身去,又取过那桌上的笔墨,在另一张白纸上挥霍。
  写下语句数行,摸着下巴,审视一番,露出满意之色,方才将笔放下。
  挥手成风,墨色瞬干,将其装入信封之中,对着窗外喊道:
  “清衍。”
  片刻,一个脑袋从窗户前倒挂了下来,长长发带垂落,偷偷的跟着风进了屋中。
  “先生,你找我。”
  许轻舟冷不丁的被吓了一怔,无语道:
  “替我办件事。”
  清衍一听,神色明显变化,被遮掩在眼带下的红眸里,闪过一丝兴奋,一个纵身稳稳落地。
  “好,干谁?”
  许轻舟:“......”
  夜更深时。
  张君回到了皇宫,将许轻舟写下的纸条,递交到了苍月心吟的手中。
  “陛下,这是先生让我给您带的,说您看了就能明白了。”
  苍月心吟淡定的接过纸条,又若无其事的放到了一旁,继续低头批阅奏章。
  不忘了漫不经心的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诺!”
  待张君走后,一本正经的苍月心吟抬眸,鬼鬼祟祟的看了门口一眼。
  发现无人,便换上了一副截然不同的神情,迫不及待的取过了纸张,却又小心翼翼的打开。
  其上四个大字落入眼中。
  她小声低喃,“得过且过.....”
  “先生也觉得,不予追究吗?”
  说着她双目一眯,剑眉弯成了月牙,嘴角一勾,甜甜道:
  “既然先生也是这般想的,那就得过且过,随他去吧,嘻嘻。”
  说完拄着下巴,凝视四字,看了一遍又一遍,手指轻轻拍打脸庞。
  “快了,很快就能弄完,就能见到大先生了。”
  ..........
  次日清晨。
  风清云浓,天落小雨。
  一辆马车,从冷冷清清的魏国公府始出,穿过冷冷清清的长街,出了城门——
  它悄然离去,什么都没有留下,就连那地上的车辙,也被小雨覆了上去,消失的无踪无痕。
  昨日辞官,遣散家奴,人尽皆知。
  今日离去,一马一车,无人相送。
  落魄冷暖见人心,一朝失势万人嫌。
  世态炎凉,人心不古,人性在这座繁华的京城中,让人触目惊心。
  曾几何时,他从坊间过市,何其喧闹,现如今,不送也就罢了,竟是还特意避开,躲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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