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第445节

  德亨笑道:“那我可真跟他说了?您可别到时候不认账,将他给赶出来了,他现在可是丢不起人了。”
  隆科多哈哈大笑,道:“放心吧,我隆科多说话,必作数的。”
  德亨要宴请隆科多,被隆科多拒绝了,人家家里正守孝呢,他留下来,也只能吃席素斋罢了,没意思。
  这件事情,隆科多到底没有报去康熙帝那里,人情,自是由弘晖给德亨担下了。
  但这件事并没有完。
  自从去年开始,朝廷有报,说山东、江浙私盐泛滥,康熙帝也下旨严查,这不,因为年前那起子灾粮贪墨案,康熙帝派出了大量户部、督察院官员南下查案,私盐案也有了眉目了。
  有盐贩供称,前海运总督德亨允了小民商贾,可不经盐引,围盐田,晒取海盐,获卖与海运总督衙门,或小额出售给庶民。
  海运总督衙门到底收到了多少海盐他们不得而知,但此举,让山东、江浙私盐泛滥却是真的,如今罪魁祸首已经找到,请皇上裁决。
  康熙帝没有裁决,他让德亨在家写辩折。
  事情还没有完。
  去年十月份,台湾先是有朱一贵谋反,后又有台风过境,官兵商民,损伤无数,当时康熙帝就将这顶帽子扣在了当地地方官的头上:
  前朱一贵等谋反,大兵进剿,杀戮颇多。今又遭此风灾……总因台湾地方官,平日但知肥己,刻剥小民,激变人心,聚众叛逆……上干天和,台飓陡发,倒塌房屋,淹没船只,伤损人民,此皆不肖有司贪残所致也!
  现在,朱一贵等反贼捉住了,朱一贵乃称,他乃海运总督招安部下,非是反贼。
  朝廷抓错人了。
  德亨招安海匪这是有前科的,先是郑尽心,后支持郑尽心搞了一个什么海盟会,尽收汪洋大盗于麾下听用。
  好了,端平贝勒,您出来说一说吧,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309章
  人在家中坐, 祸从四面八方来。
  督察院一封接一封奏章上奏,沸沸扬扬全都是数落德亨不是的,康熙帝并未等闲视之, 也等不了德亨的自辩折子了,他派了衍潢和弘晖两个,来代他亲自问一问德亨到底是怎么回事。
  派亲近人来询问,而不是派陌生官员来审问, 这是康熙帝对德亨的宽容,与之对应的,德亨需要回之以坦诚。
  帝王的信任建立千难万难,是需要经年累月的积累的,而破坏掉,却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所以,德亨选择坦诚。
  若是之前,德亨猛然受到这样一通关于私盐和谋反案的参奏, 他可能第一时间往李煦身上想, 然后顺着往胤禩或者胤禵身上靠,但有了隆科多拜访之后, 德亨猛然发现,胤祉的嫌疑更大。
  盐商有了财之后会追求什么?
  他们会资助文人,建造雅致的园林,享受“文人雅士”的追捧,或者自己做那个文人雅士。
  而朝廷上的文人代表是谁?
  除了胤祉,不做他想。
  ………………
  弘晖和衍潢翻阅着手里的薄薄册子, 问道:“这是什么?”
  德亨:“这是施家有关于盐、粮、丝等一月的生意账簿。”
  衍潢挑眉:“看这账簿上的记录, 施家这生意铺的挺大。你们看, 光盐这一项, 一月贩卖产量,都快赶上淮北所有盐场一月产量加起来一半了,施家哪来这么多盐?”
  德亨笑道:“你们莫不以为,只有两淮可晒盐煎盐吧?”
  弘晖眉头一跳:“你是说,台湾岛上也能制盐?而施家,就靠着这些盐场卖私盐?”
  衍潢看了德亨一眼,提醒弘晖道:“私盐者,在台湾为官,非台湾为私,官与私,本就是模糊不定的。”
  众所周知,盐商卖盐,是需要先去官府领盐引的。
  盐引分两个部分,两个部分文字内容差不多一样,中间盖盐司的大红章,然后从盖章处撕开,一分为二,一张引根,官府存档,一个引纸,盐商拿着去支盐卖盐。
  盐商领到的这个引纸,上面会提到两个地名,一个是从哪个盐场里支盐,一个是将盐卖到哪里去。
  比如,盐商手里的这一张引纸,盖着扬州总盐司和通州分司的红章,盐商就必须去通州司下的盐场里去支取盐引上对应额度的盐,而不是去淮安分司,或者去泰州分司。去了也提不到盐。
  另一个就是类似于池州府、安庆府等这样的地名,意思是,用这张引纸支取的盐,只能在池州府和安庆府这两个地方卖,不能运到其他地方卖。
  运到其他地方卖,或者拿着没有标注这两个地名的引纸来这两个地方卖盐,都称为私盐。
  所以,所谓的私盐,并不只是指小民偷偷摸摸的晒了盐偷偷的卖,抢了官盐的市场,被叫做私盐。盐商之间搞价格竞争、抢占市场的行为,也被打入私盐行列。
  以上两者都不成气候,真正让朝廷忧虑的,一个是某一个大盐场,不需要盐引,走私下渠道,将官盐偷偷零售出去,价格低,没有中间商(官员和盐商盘剥)赚差价,盐场主人虽然将盐卖的极低,但仍旧赚的盆满钵满。一个走量,一个就是盘剥少了。
  盐场出产的官盐少了,盐商拿着盐引提不到盐,就交不了盐税,相当于国家收到的盐税就少了。
  第二个,就是有大量的外来盐冲击市场,老百姓不吃官盐了,官盐卖不出去,盐商没赚到银子,就没银子交盐税,官府收到的盐税就少了。
  所以,皇帝要查私盐,而且是要重查、严查,因为这是从皇帝口袋里掏银子。
  看施家这个账簿上所记载的冰山一角,可以想象到,台湾的盐场会有多大,而这样大的盐场却不受朝廷掌控,属于完完全全的私盐场。
  这些私盐若是运往内陆售卖,那对两淮盐课,绝对是一个不小的打击,也就难怪两淮盐商,会联手上禀督察院,状告德亨了。
  衍潢说“私盐者,在台湾为官,非台湾为私”,就是在说,台湾岛制盐,至少是在海运总督衙门备案,取得了许可的,算是官。
  但户部却并没有台湾盐场的备案。
  算是私。
  台湾盐场只有德亨这个海运总督的许可,却没有朝廷的许可,督察院参德亨这一本,真不冤。
  对此,德亨也有话说:“当初,营建海运衙门时候,皇上就说,一切由我自裁。为营建这个衙门,我百般酬资,户部只拨银一万两,一万两能做什么?皇上说,不足之处,可以西伯利亚省和海运赋税补足,允我截留自用。
  你们听着这句话是不是很简单?但这两处的赋税从哪里来?还不是我得自己想办法去赚……”
  此时,弘晖就无限感慨的叹息道:“又是无中生有,皇上这么笃定你能凭空造出一个会下金蛋的母鸡来呢。”
  衍潢摇头,道:“这其中难处,恐怕不少。”
  德亨扯了扯嘴角,道:“也不妨跟你们说实话,我是没觉着难的,我有很多生财的法子,当时列了几个可行之法,聚拢成一个奏章,递给皇上。
  海运衙门需靠海吃海,海民制造、贩卖海货,我可收税,作为建衙之资。这个海货品类,我列了一个具体的名目,其中,就有海盐。
  皇上同意了,给我的奏章回复中,加盖了玉玺大印,内阁应该有存档。”
  “所以,台湾盐场乃是官盐场,只是纳课(交税)之主不是户部,而是海运总督衙门而已。”
  弘晖一言难尽:“所以,台湾盐场,实际是你的私盐场?”
  德亨再次强调:“非也。台湾的盐场,还是施家的私盐场,一切都由施家自行经营,我只是将之纳入海运总督衙门监管之内,就跟朝廷户部一样,跟他们收盐税。”
  弘晖摇头,道:“我查阅过户部盐课账册,里面从无有关台湾盐场的记载,若是施家经营着这样大的盐场……”说到这里,恍然大悟,“是你将台湾的盐场扩大了,所以才有了如今这等规模!”
  衍潢笑了,心道你才发现啊。他在德亨给他看账簿的时候就想到了。德亨出手,什么时候小气吧啦过?
  呵,冲击的两淮盐商联手对付,可真有他的。
  让衍潢不理解的是:“你给我们看这账簿是什么意思?这账簿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吗?”
  若只是一些数字说明台湾盐场有多大,直接上数据就行了,不管德亨说多大,他和弘晖都信的。
  不需要这样一本无头无尾的账簿。
  德亨从头说起,道:“我是去年七月末乘船北上,路过澎湖厅时,‘偶然’收到这本账簿的……”
  他将这账簿的来历说了一遍,继续道:“其实那本加密账簿的翻译本,也就是你们现在手里看到的这一本,在我入京之前我就收到了。但我仔细看过之后,里面的记账,全都在我的监管范围之内,并无逾越之处,我就暂且放下,没再追究。”
  弘晖和衍潢不成想这本账簿竟然还有这样传奇的来历,弘晖沉吟道:“如此说来,送你账簿的人,从一开始,就是有所打算,只是你没理会,不上他们的套,他们也就拿你无可奈何了?”
  德亨道:“结合青龙帮帮主吴琼的言辞,我推测,背后之人是想借我之手,端了施家,但施家到底碍了他们什么事儿,当时我不得而知。”
  衍潢道:“现在,两淮盐商联手状告你,矛头直指台湾盐场,他们的目的不言而喻。”
  弘晖稍作解释:“他们看上了台湾大盐场,想要分一杯羹。”
  弘晖继续疑惑道:“若是想要瓜分台湾大盐场,像现在这样,状告你就行了,之前的账簿又算什么?岂不是画蛇添足?送账簿,倒像是示好一般。”
  德亨:“我猜,去年时候,他们并不知道施家其实暗中投靠了我……”
  弘晖:“等等,暗中投靠?之前施家站的是谁?”
  德亨:“是诚亲王。施家想弃武从文,施琅的后人,长子过继,如今在礼部做郎中,次子现任江宁县令,三子……现在的靖海侯乃是幼子,虽然没有官职,但也好读书。对汉臣来说,非科举取仕者,为文官并不容易,诚亲王素有好读书的名头,投靠他的汉人读书郎有很多,施家只是其中之一。”
  弘晖:“那为什么又转投与你了?”
  德亨:“因为诚亲王只取不予,施家族人也是要吃饭的,光靠台湾岛种地,能出产多少,而且,做海运官,施家更占优势。”
  衍潢笑道:“先前我还疑惑,日本、琉球、爪哇都被你搅的不得安宁,为什么唯独放过了台湾岛,原来是早就暗度陈仓了。”
  德亨白眼他:“我说了,我只是收税而已。只要施家老实给我交税,其他的我都无意干涉。就算取仕,施家子也是要经过层层选拔,考试过关了我才录用的,否则,谁说话都不好使。”
  弘晖做梳理:“去年七月份时候,两淮盐商们还不知道你和施家的关系,他们只是知道了台湾岛有一个大盐场,而这个大盐场,是施家的私产,他们想瓜分这个大盐场,于是就授意青龙帮盗取了施家的账簿,想让你发现施家的这个大盐场。
  以你的脾气,你发发现施家居然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中饱私囊,一定会站出来主持正义,将这个大盐场收归国有,然后,他们就可以向朝廷申请盐引,变相的,台湾大盐场就是他们的了。”
  德亨点头,当初吴琼说什么他们世世代代吃澎湖的水,是这片海域的海民,他们的根在福建,台湾也是福建的一个府,其他府甚至江浙他们都去得,台湾岛他们为什么去不得。
  施家为什么不让他们上岛……
  看似字字句句泣血锥心,其实说白了,吴琼就是想上台湾岛贩盐,施家不理他,他就甘为走狗,受京中“神秘人”的驱使,从中掺和一把,盗取了施家账簿送入德亨手中。
  经德亨的手将施家搞掉了,台湾岛就开放了,他们这样的人,自然就可以随意上岛经商做买卖了。
  以当时的眼光看,这件事疑窦层叠,德亨等人都不明所以。
  一个是施家那本加密账簿实在有趣儿,德亨以为施家是防他的,当时他是真的怀疑上施家了,所以让陈氏帮忙翻译,而不是拿去问施家。现在看来,施家明明防的是胤祉。
  二来,青龙帮搞的那阵仗云遮雾绕的,着实将德亨给唬住了,当时德亨就怀疑是京中某个人在搞鬼,结果,还真是,具体是谁,现在回头再看,脉络就清晰简单了。
  衍潢:“那么,问题来了,两淮盐商,是怎么发现你和台湾大盐场有关的?”
  三人异口同声道:“朱一贵谋反!”
  德亨先道:“我从未听说过朱一贵这个人,如果台湾岛上真有朱一贵这个人,真有这样的势力,我不可能不知道。”
  弘晖:“会不会是施家从中隐瞒?毕竟是施家的地盘,想要隐藏一个人和势力,并不难。”
  衍潢先摇头,道:“朱一贵打的是前明势力谋反,施家不会犯这样的糊涂。”
  德亨道:“这个朱一贵反的也太突然了。我虽然没上过台湾岛几次,但也听说,当地民众和施家是有龃龉的,或许,真像皇上说的,都是台湾本地官吏不修德政,平日刻薄小民太多,才会激变人心,聚众叛乱。”
  德亨一直认为台湾岛是施家的私产,就是基于这样的原因。施家是台湾岛上最大的奴隶主,其他的小民,都是施家的奴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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