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第433节

  “皇上很生气。朝臣群情激奋,尤其是山东官员,联名具奏,要皇上给个说法。山东乃孔孟儒生之地,就算山东士绅犯了再大的错,也自有国法去裁夺,而不是让你屠戮一空,如猪狗一般牵引去京城。你一脚踩破了他们的脸面,你可想过,要皇上怎么办?”
  “皇上就算想偏袒你,也是难了。”
  德亨:“他们和汪氏分赃从粮务司贪墨的南洋稻谷,假托已经收到赈灾海粮,灾情得赈。为了掩盖真实的灾情,为了不让灾民出境,他们拿着我研造出来的火枪,将灾民们赶入了深山,让灾民自生自灭。灾民人相食,他们又以‘畜生不如’的罪名将他们射杀,腐尸横野,瘟疫乍起,他们再灭疫,向朝廷报功请赏。”
  “环环相扣,完美闭合。他们读书的聪明劲儿,全都用在草民身上了。孔孟知道了,怕是都是要羞愧的棺材板儿盖不住了。”
  “而我!他们拿着我造的武器迫害百姓,贪墨着我殚精竭虑买来赈灾、填粮仓、平粮价的海粮花天酒地,我竟是亲手喂了一窝又一窝的硕鼠出来,我羞愧的无地自容,我无颜回京见你们、见阿玛、见皇上,我以为我是在忠君事、利国事,结果呢,我就是个笑话。”
  “他们让我做笑话,我就让他们全族都钉在耻辱柱上,生生世世做笑话。”
  保泰听德亨语气没有起伏的说着自己是个“笑话”的话语,惊骇不已,想要质疑,却是说不出质疑的话来。
  任何一个质疑都是在往德亨的脸上甩耳光,是拿锥子去戳他的心,这样质疑的话,他说不出口。
  德亨突然一挑眉,反手捉住他,笑道:“走走,我带你亲眼看看去,等回了京,圣驾面前,你也好为我作证不是?”
  “别别,不,不,我不去,快放开我,我不去啊啊啊啊……”
  不管保泰怎么挣扎抗拒都徒劳无功,德亨反扣住他的手如铁钳,任他这三脚猫的功夫和绵软的力道,是挣脱不开的。
  保泰带来的侍卫们有欲上前帮忙的,被一个老成的侍卫拦住,道:“我等奉命办差,裕亲王并未向我们求救,我们只跟着看个究竟就行了。”
  “可是……”
  “没有可是,我们的差事是带辅国公德亨回京。他只要跟咱们回京就行了。”
  保泰被德亨带去山东沂州府,德亨定的新线路是走陆路,沂州府-兖州府-济南府-从德州登船,走运河回京。
  只有走陆路才能折磨那帮子畜生不如的人。
  但只闻了一鼻子烧焦的尸臭味道,看到荒野里野狗食人的场景,保泰就受不了了,先是上吐下泻,然后就是发烧说胡话,德亨无法,只得带着他走运河,快速回京。
  离开五年多,再看到远处那座雄伟壮丽的城墙,德亨复杂难言。
  他没有想过,竟然是在这种情形下、以这种身份再回京。
  回到他的家。
  戴罪之身。
  他应该算是戴罪之身吧?
  在平则门外三里河,有坏损的车驾拦住了去路,德亨看了看天色,便打算中途歇一歇,喝口水,吃点干粮,再一口作气赶去畅春园。
  有人来求助,问他们当中有没有会修车轴的,德亨打眼一看,笑了,道:“郭谙达,是你啊。”
  胤禩的贴身太监郭孝全给德亨行了一个千儿礼,笑道:“不成想竟是您大驾,我们家爷就在前面呢。”
  德亨看了不远处据说坏了车轴的马车一眼,笑道:“我应该去给他请安。”
  “唉,唉,咱们爷常说,您打小儿,就是最有礼数的。”
  德亨跟侍卫头领说了一声,又跟窝在树下哼哼的保泰说了一声,去见胤禩。
  再见胤禩,德亨怔了怔,胤禩,居然见了年纪了。
  算一算,胤禩已经是四十多岁的人了,理应见年纪了。
  但在德亨的印象中,他还是那个斯文俊美温和,说话总是不疾不徐,笑起来也是让人如沐春风、更是意气风发的年轻阿哥。
  胤禩更是上前紧走两步,眼带惊异,语气更是复杂道:“德亨,你长大了。”
  德亨:“……是,我长大了。”
  第298章
  两人坐在河边, 围炉煮茶,德亨洗茶、沏茶,给胤禩斟了一杯, 胤禩拿起茶碗,闻了闻,又尝了一口,不难喝, 但也绝对算不上好喝。
  胤禩:“这是哪里来的茶?”
  德亨:“跟山野老农换的,野茶。”
  胤禩:……
  “你此次,所获颇丰。”
  德亨语气平淡,道:“是啊,不仅攻打准噶尔的粮饷有了,赈济陕西、山西、京畿的粮也有了,都不用我再回南洋,费劲巴拉的去买什么南洋稻米了。啧啧, 三年不开张, 开张吃三年呢。”
  胤禩笑了一下,没说什么。
  德亨看了他一眼, 两人就跟有了默契一样,你不开口,我是绝对不会开口的。
  德亨看到胤禩头顶一根白发,道:“别动。”说着欺身上前。
  胤禩本能要反抗,德亨按住了他的肩膀,轻声道:“别动, 你有一根白头发。”胤禩顿时僵硬了半边身子, 不动了。
  德亨将这根白头发拔出来, 一看, 又粗又硬,就跟病变了一般,发根是白色的,发尾却是枯黄的,不等胤禩仔细看一眼自己的白头发,德亨就将它扔进了茶炉子里。
  胤禩:……
  胤禩有些发怔,微微触摸自己的眼角脸庞,又不敢触摸的样子,喃喃道:“我老了吗?”
  德亨随意道:“孩童会长大,大人自然也不会变老,这有什么。”
  胤禩移开手,看着德亨,道:“是啊,你长大了,我也老了。”
  德亨失笑,道:“你这话说的,怎么跟我额娘似的。”
  胤禩也叹笑:“你是真狠心,这么多年,都不回京看一看纳喇夫人。”
  德亨皱了下眉,没接这话。
  胤禩继续道:“你要是怕回来了就走不了了,大可不必。只要你想出去,我会替你谋划,这个京城,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别人为囚徒,你可得逍遥自在。”
  德亨:“您抬爱了。”
  胤禩:“你还是跟以前那样,视我如同洪水猛兽。”
  德亨:……
  胤禩:“我想我得跟你亲自说一句,我不争了。”
  德亨:“哦?您认输了?”
  胤禩哼声笑道:“我不争了,可不代表我认输了。”
  这句话配合他说这句话时面上表情,让德亨似乎看到了以前那个年轻气盛纵横捭阖的八贤王。
  德亨相信,这句话,胤禩说的是实话。
  德亨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支持谁?”
  胤禩也同样看着他:“你支持谁?”
  德亨理所当然道:“还用说?我当然支持我四阿玛。”
  胤禩嗤笑一声,说不出的吃味,道:“呵,四阿玛。你从未叫我一声八叔,更遑论阿玛,德亨,我这半生,直到现在,我都没有认为哪个地方比老四差,只有这一点,我追悔莫及。当年,我不该任由老九拿走你的东西,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德亨多么骄傲,骄傲的人,大多记仇,还执拗,认定了你不好,就永远不好。
  德亨本人反不觉着什么,道:“过去的事,我早忘了,现在再翻出来,又有什么意思。”
  胤禩点点头,不再说以前,说刚才说的话题,道:“我不认为你支持老四。”
  德亨挑眉:你什么意思?
  胤禩唇角勾起一抹微妙的弧度,近似迷惑人心的,凑近了德亨,在他耳边道:“你支持的,是弘晖。”
  德亨眼睛都没眨一下,仍旧平常语气道:“您这不是废话,我四阿玛得了,不就是弘晖得了。”
  胤禩坐正了身体,悠悠然然摇头晃脑道:“那….不一样。”
  德亨:……
  胤禩:“我想通了,既然事不可为,那就不为,我自己不能上,那就扶一个人上去,我做皇叔,也是一样的。”
  德亨:“您看中了弘晖?”
  胤禩:“不,我看中的是你,德亨。”
  德亨眉头轻轻一跳,道:“天方夜谭。”
  胤禩呵呵笑道:“没什么不可置信的。我听说,雍亲王府就三个儿子,一个是远嫁的卓尔,一个是弘晖,另一个就是你。如果老四真将你和卓尔、弘晖看的一样重,你就也是皇子,可以名正言顺的……夺嫡。”
  德亨揉了揉额角,这下是真的觉得胤禩脑子出问题了,这种瞎话都说的出来,摆事实,讲道理道:
  “你未免也太一厢情愿了,你看我这个连京城都不想回的样子,你能想象到我会整日里坐在金銮大殿里批折子?我告诉你啊,我现在看到那些尸位素餐的官员,我就想拿把刀上去都砍了,简直枉称为人。”
  说到这个,胤禩也头疼:“你不是说你长大了,怎么还这么不容人,你以后,性子能不能……”胤禩艰难的在空中比了个手势,道,“沉稳些?包容些?”
  德亨面色臭臭的,愤愤道:“那恐怕不行,我生性跳脱,脾气暴躁,不爱听人言,不爱管束,更不爱吃亏……”
  “哼,在外头装的跟什么似的,什么和两广总督开玩笑,什么在福州找小公子唱曲儿,什么在杭州软香温玉,钱财一船一船的拉……结果临了临了,还是忍不住是不是?”胤禩嘲笑道。
  德亨面色一变,道:“如果这一切都是你策划的,那就更说明,我们本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以前不是,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胤禩不成想他一碰触这个话题,德亨就炸了,只得解释道:“不是我授意的……”
  “李煦不是你授意的?”
  “我只是授意李煦,将你当少主侍奉,本意是让你提前感受一下万人之上、天下尽在鼓掌间的心情,我可没授意李煦贪墨你的海粮。我只会让李煦把你船都装满!”
  最后一句,颇有负气的意味。
  德亨只得讷讷问道:“汪氏他们真不是你的人?”’
  胤禩袒露一些实话:“我只收他们的孝敬,至于他们做了什么……一个远在江南,一个远在京城,我又怎么会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这话,德亨当然是不信的,但事已至此,那些人到底是不是胤禩的人,还有什么关系吗?
  他们都被他一锅端了,就算是,那又如何。
  “反正,我你是别想了。还有,弘晖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来。但八爷,你我将是死敌,不死不休,黄泉亦难相容。”
  胤禩握了握手里的拨火棍,面色陡然沉了下来。
  德亨冷哼一声,面色也不好看,但这话必须提前说出来,万一胤禩真为了他那个脑子进水的想头,将弘晖给害了,他到时候就是哭死,报复胤禩,又有什么用?
  丑话说完,德亨也跟着说了一句软话:“弘晖跟我是一样的,咳,你要是、那啥,看中我,不如改为看中他?”
  胤禩缓和了脸色,道:“这句听着,还像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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