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穿]从小佐领到摄政王 第124节
有和弘晖同等嫡出身份的皇孙,年纪没他大,比他年纪稍大的,都是庶出,就又矮了他一头。
这一点,从元旦大宴、万寿节大宴等需要众皇孙参加的大型活动中,体现的淋漓尽致。
对三观正在构成的青少年而言,不需要有谁特地指出来,只要他往礼部给安排的位置那里一站,天然地位所带来的优越感就自动归位。
从此以后,这种优越感会伴随他日常行为举止中的每一分每一秒,直到他生命的终结。
从高位下来的人为什么会不甘,为什么会难以忍受,为什么非要折腾个天翻地覆,只要是上去过的人,都会理解。
对弘晖而言,在自己家中,除了父母,整个四贝勒府以及所属都是他的奴才。
他哪里错了?
…………
没有德寿的日子照常的过,胤禛也没有再提给弘晖重新物色哈哈珠子的事情,四福晋则是越发佛性了,躲在屋子里安心做月子。
儿女平安健康,就是她最大的倚仗。
在这府里,不管是得宠的旧人,还是未入府的新人,都越不过她去。
这大概就是她越来越淡定的底气了。
拳头握的越紧,掌心里的沙子流的越快,这个道理,四福晋已经体悟的明明白白了。
贝勒府西墙外的集贤路上经过的儒生士子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去夫子庙上香进贡的夫人小姐们。
因为八月十五中秋前后,就是秋闱,需要参加顺天府乡试的士子都进考场了。顺天府乡试考场就设在内城贡院内,地址在内城东南镶白旗界。
不需要参加乡试的,也都集中去了贡院附近观望,以期望能尽快得到今年乡试之考题,紧追时政,谋划来年春闱。
集贤路的过客们由阳转阴,实属正常。
正在秋闱如火如荼的进行中时,贝勒府的四品典仪官哈图尔被调任礼部堂满主事,名字挂在典制司下,主理的却是独立于礼部四司之外的书籍库和板片库。
部属堂主事是正六品官,从品级上来说,哈图尔似乎是降级了,但其实不然。
他从王府典仪官在德亨看来就是有编制的王府最高等级服务员、管家成为国家职官序列(国家公务员)当中的一员,从发展前途上来说,绝对是走上正轨了。
以及,哈图尔的主事官是满主事,还是可越过满汉左右侍郎,直接向礼部满尚书负责的堂主事。
你看,从实权上来说,汉侍郎见了他,都得要拱手唤一声:哈主事,您忙着呢?
不用说,哈图尔的这个堂主事,绝对是胤禛给安排的,以及,让他主理,书籍库和板片库,就是专门负责油印制版和印刷皇上钦定的书籍的。
在那一晚之后,胤禛第二日就绕过了武英殿,去了内务府养心殿造办处找了满达礼和务尔登,让他们两个想法子,调一批人出来,专门给他研究这个油蜡印刷之法。
银子,走的是贝勒府内库。
夏日将过,今年的风扇造办已经告一段落,务尔登才刚闲下来没半个时辰,就接到了这么个委托。
嘿,他大侄子就在四贝勒府读书呢,这四贝勒府好端端的平静了这么多年,突然间四贝勒就要搞这么个从来没听说过的稀奇玩意儿,这味儿,他怎么就觉着这么熟悉呢?
先甭管味儿不味儿的了,大侄子在人家手上呢,先接下来再说。
满达礼也没得说的,这是他本家的主子,人家都点名发话了,听着就行了。
与此同时,胤禛专门和戴铎商议着炮制了一篇奏文出来,与油印的最好的一本书册一起,走正经官方渠道,送到了远在草原的康熙帝的案头。
康熙帝叫来大学士马奇以及随驾的礼部满尚书,礼部满尚书拿着皇四子胤禛的推荐书表去见康熙帝,可是巧了,君臣两人说的竟是同一件事。
事儿是大好事,君臣商议的是怎么将这件事给做成。
最终,康熙帝下旨,令皇三子胤祉督办这油印之事,皇四子胤禛仍旧领工部事,授贝勒府四品典仪官哈图尔为礼部堂主事。
任命到达京师,宣旨之后,胤祉来找胤禛做交接。
那什么满达礼的、什么务尔登的、什么哈图尔的,以后就都在他手下做事了,还有那个什么油印,以后也都是他负责了,未免老四心里难受,他这个做哥哥的,屈就一下主动过来找他,让他心里舒坦舒坦也是好的。
胤祉笑道:“老四啊,你工部事儿又多又杂,汗阿玛也是怕你累着,才将这差事给我的,你是知道的,哥哥我就好个修书、籍册的,汗阿玛也是知道我这脾性,就让哥哥代你劳了。”
这话说的,可真有水平啊,胤禛本来没觉着有什么的,听了这话,也立即就有什么了。
胤禛仍旧是一张面瘫脸,平平道:“三哥说笑了,汗阿玛任命谁,自有他的道理,咱们做儿子的,听着就行了。我听说毓庆宫的弘皙受了凉,请了太医院的太医看诊,正要去看看他,三哥去不去?”
胤祉笑容一僵,呵呵笑道:“这就不用了吧,有太子妃看着,又请了太医,咱们再去,是不是多此一举?”
胤禛叹道:“太子不在家,侄儿生病,咱们做兄弟里应多照应一些,怎么算是多此一举呢?”
胤祉撇嘴:“要去你去吧,哥哥我新接了差事,可得有一阵子要忙呢。”
胤禛拱手,面色平静的告辞了。
胤祉就纳闷了,问左右近侍道:“你们说,这老四就真的半点都不在意吗?”
毕竟,好东西是老四弄出来了,人也是老四养出来的,奏表也是他上的,最后让他这个哥哥给摘了桃子。
老四这是成圣了?
一点都没有芥蒂的将这功劳拱手想让了?
他怎么就不信呢?
近侍就嘿嘿笑道:“这可是皇上的旨意,四阿哥就是心里再不乐意,也得听皇命呢?”
胤祉也笑道:“这倒也是,走,咱们去看看,那个油印真的有汗阿玛旨意里说的那么好?”
油印当然是好的,康熙帝选定的第一批书籍昼夜不停地加急印刷订册出来,赶在考子们出贡院的那一天入主京城各大书铺,一经售卖,一抢而空。
新书册油乎乎的,黑漆漆的,还有一股子不甚雅观的味道,但是,它便宜啊。
它量多啊,就跟无穷无尽一般,在京学子们,几乎人手一本。
只要二十文钱,一本皇上钦定的必读书籍,或者近几年从内阁发出的皇命圣旨集稿就到手了。
还有比这更好的天选文集吗?
什么孔子,什么孟子,什么朱子,什么狗屁的李大学士诗集,都比不上他们手里的这本“钦定”来的有价值。
读,必须读。
要读的滚瓜乱熟,倒背如流才行。
至于纸质粗劣油墨模糊这等让有些人诟病的缺点,和这纸墨所载的文字比起来,不值一提。
几乎全京城都在议论这几年的朝廷政策,皇上和内阁制定这些政策的出发点、目的、以及这些政策的实施状况,乃至于之后的朝政走向,都成为学子们津津乐道的点。
以及最重要,满城学子,无不赞叹当今之雄伟宽广之胸怀、雄才大略之伟质,尤其是从南方而来的汉人学子们,更是直观又深切的感受到了,当今所谓的满汉一体之诚心。
至于以前的那些前朝宿老和白发苍苍的文坛名士们所教授的,深扎于他们心中的道义,在此刻动摇了一瞬。
如今四海皆平,百姓安居乐业,武将守疆,文官牧民,各有所属,各有所治,似乎、也许、可能……
并没有他们以为的不可饶恕。
如今天子大兴教化,文坛又将迎来新的鼎盛,他们却因陈守旧,可能会错失大展拳脚的机会,真的
好吗?
这种想法并不是一个或者几个学子的迷茫,而是一大批、乃至于大半个城,并逐渐形成了一种躁动的思潮。
就是不知道这种思潮带来的诸多暗流,是不是在康熙帝的意料之内的了。
但至少,胤禛是没有想到的。
不过,这似乎与胤禛无关,因为他领的是工部事,工部修河堤的银子已经分批运出去了,这最后一批银子中,一大半都是卖油印书册的钱,涓涓细流汇聚成海,胤禛也是没想到,一本十多文二十文的书册,最后居然能赚出这么多银子来。
戴铎笑叹道:“几乎没有成本,挣的都是纯利,自然就多了。”
胤禛发愁道:“文议沸然,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戴铎:“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文人野士,也是要吃饭的。那些家有恒产的世家大族们可以无后顾之忧的守贞读书,教养学生,但那些出身寒门的学生,可就没有这等闲情雅致了,他们是要养家的。而若是将这些寒门学子收为己用,二十年后,官拜中枢,俨然就是另一个豪门世家,到时候再上下影响,那些老朽,可能奈何的了时间吗?”
胤禛点头,道:“先生认为这是好事了?”
戴铎皱着眉头想了一会,最终摇头道:“也不尽然。”
“贝勒爷可知道陈鹏年?”
胤禛点头问道:“如今在武英殿修明史那个?”
武英殿具体有哪些人,刚和武英殿交过一次手的胤禛非常了解。
戴铎:“就是他。”
“陈鹏年因为清高耿直,得罪了不少人。今年春皇上南巡,两江总督阿山为了筹集迎驾银两,欲加收地丁粮耗三分,众下属唯唯,只有这个陈鹏年提出不妥,说是皇上有旨,此次南巡一应用度皆从国库支用,不动用地方财物,若是他们私自增加火耗,让皇上知道了,恐要吃罪……”
胤禛牵了牵嘴角,似笑非笑的给了一个回应。
戴铎叹道:“他这做法,本是应上体民,却是得罪了两江总督阿山,以至于接下来圣驾南巡过程屡受刁难,得罪了正随驾的太子。太子欲杀陈鹏年,虽然最后被皇上拦下了,但陈鹏年这个人,却是受恶于上了。”
今年年初这次南巡,胤禛并不在随驾之列,是以对随驾途中发生的事情,他听说了一些,却是没戴铎说的这样详细具体。
胤禛问道:“他既恶于上,最后怎么又到了武英殿修书了呢?”
戴铎笑道:“江南虽远,可都在皇上的掌握中,皇上自有其他法子得真言。听说已经休退的原大学士张英叩见圣上,圣上问大学士曰:江南哪个是廉吏?大学士答曰:陈鹏年……”
胤禛哼笑一声,道:“老狐狸。”
戴铎也笑道:“太子可是不管大学士如何答的,坚持要杀陈鹏年,还是曹寅免冠叩头,为陈鹏年请命,陈鹏年这才保下了项上人头。”
胤禛不语。
戴铎继续道:“但陈鹏年虽然保下了性命,却是不好再继续在两江总督手下做官了,最后将他调离,进京入了武英殿修书去了。”
胤禛笑问道:“先生似是对这个陈鹏年知之甚深?”
戴铎笑答道:“这位陈鹏年,正是奴才之乡友,他初来京中,生活困顿,去国子监寻访故交之时,恰好咱们遇上了,便重新续上了这份香火情。”
胤禛点头,道:“既然是同乡,他遇到了难处,自该帮扶着些。”
戴铎谢过胤禛,继续言归正传道:“这个陈鹏年是康熙三十年的进士,他的学识是不输于任何人的,可惜得罪了太子,前途未卜。如今京中学子聚集,又有了如今书文盛世,陈鹏年一定会忍不住和文交故旧们高谈阔论,这京城权贵云集,说不得就碰到哪个头上,若是太子一党一定要治这陈鹏年,这拔出萝卜带出泥……”
“现如今正是皇上邀宠士林之心之时,若是太子党一意孤行,和这些在京学子们起了冲突,皇上又不在京,到时候这场面,可不是那么好压的下来的。”
胤禛这回是真的头疼了,道:“福祸相依,这好处烫手啊。”
戴铎却是笑道:“烫手不烫手的,都是皇三子的事儿,贝勒爷您,不如且先看着。说不定,两方相安无事呢?”
胤禛冷笑一下:“呵,太子的那些党羽,你看是能相安无事的主儿?他们无风都要掀起三尺浪来,太子的名声就是被这些人带累的。”
那个两江总督阿山就是太子的人,他借着圣上南巡的机会大肆敛财,最终的去向,除了自己留下的,还不是都孝敬了太子。
太子坚持要杀陈鹏年,甚至枉顾了已经休退的老师大学士张英的意见,可见这个陈鹏年是有多么招太子的恨。
这种类似于抱怨的话,胤禛也就在自己的这方小书房内说给戴铎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