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魏宇吃什么,穿什么,学什么,什么时候学,都能成为吵架的话题。
他还是个懵懂的儿童,就亲眼见着家里被砸好几回。
各种玻璃和瓷器的碎片子,飞溅去房间的各处,代表着两人不同的怒火值。
甚至有一回,他的额头被划出一条口子,流了好多血。
父母亲各自推诿责备,爷爷盛怒,叫奶奶将他接出去生活。
如此,父母亲得了自由,反而消停了一段时间。可再没等多久,就爆出人私下离婚的消息。
魏宇自然是不愿意的,他还没大到懂道理的时候,就对爷爷说要爸爸和妈妈永远在一起。
爷爷是老派人,固执又讲死理。他认定了夫妻结婚就不能离婚,也认定了父母是要为儿女,一旦有人持反对意见,必然遭到他强力的打压。他本就不愿儿子媳妇分开,又兼听了孙子的话,便如同得到了一把巨大的尚方宝剑。
他开始发出家长的威力,言语上要求儿子复婚。
拒绝后,就付诸行动。
他阻拦儿子升职,叫亲近的战友压着儿子的提拔;又联系儿媳妇的单位,陈述人品和德行的关系,离婚则是一个人是不是好人最大的验证标准。
当然,他的理由是为了给孙子一个完整的家庭,是要儿子不做负心汉,是为了能对得起亲家。
道德的制高点站上去,就下不起来了。
爷爷说服了别人,也说服了自己,将儿子和儿媳压得不能抬头。
“其实,我错了。”魏宇道,“等我长大意识到错误的时候,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爷爷最常说的一句话,离婚不离婚他不懂,他只要晓得家和万事兴,从来没有破家而发迹的。
因此,不相爱的夫妻被强行捆绑在一起许多年。
最后,家庭成了战场,家人成了陌路。
魏宇看着贺云舒,“都想两全,反而什么都全不了。”
大概是聊天增进了关系,他直言道,“如果大人不能控制好自己的情绪,还是不要再凑一起了,对孩子的影响反而更负面。”
“分离是一时的,血缘是怎么都断不了的。”
贺云舒当真是头一次听说魏宇的私事,叹为观止之余,难免起了点同情心。
她便忍不住道,“不是你的错,这跟你没关系。”
魏宇就冲她一笑,“安慰我呢?”
她低头,喝饮料。
“我不能为你做任何决定,只是提供一些经验供参考。”他道,“别的事,再慢慢来,总是——”
贺云舒怕他提别的事,就打断道,“结婚离婚伤神伤人,我觉得实在没意思,也不想再来一回了。”
话说得明白,也是她真心所想。
爱过怨过恨过,心牵扯着魂,痛连接着命,她保证不了自己还能再爱一回。
可若是不爱,再跟人说长久,岂不是害人?
对方是关浩或者叶乔,还能厚着脸皮说玩玩,但若是魏宇,贺云舒拉不下那个心。
魏宇自然听明白她的意思,显出几分落寞,但也没再说什么。
贺云舒吃完晚饭,独个儿上楼写文章。
夜深人静,整理好思绪,终于搞完了一部分。
眼看着时间一点点靠近晚八点,她一点点的烦躁起来。
情感告诉她该去接孩子们,可理智却主控了她的身体,让她不能动弹。
她给方洲打了一个电话,要求和孩子们通话,并陈述了今晚不能见面的理由。
一个补偿的方案,明天会陪足一整天玩耍。
小熙委屈地答应了,小琛却放声大哭起来。
方洲立刻换了电话,有点沉郁道,“孩子们很失望。”
贺云舒强忍了不忍心,道,“你不该给他们希望,应该想办法打断他们的情绪。而且,这才仅仅是一个开始。如果不这样,后面怎么告诉他们离婚的事?”
第56章 贺云舒
方洲第一次发现,同人讲道理是没有用的。
所谓的人,是他的两个儿子。
所谓的道理,是妈妈要工作,不能天天陪着。
方洲带他们玩篮球,告诉他们男子汉的勇气,教他们如何从失败中站起来。
可惜了,他在两个小娃面前是爸爸,不是公司领导,人家根本不配合。
小琛不甩他的话,只问,“那以前妈妈为什么能天天陪?”
“以前你们还小,妈妈耽误了工作来陪伴。现在你们长大了,可以自己玩,妈妈就要抽时间处理别的事情。”
小熙不如小琛激动,但冷不丁来了一句,“为什么爸爸在玩,妈妈在工作?”
这问题方洲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就说,“我们都要工作,有时候爸爸忙,有时候妈妈玩。”
“不对。”小熙认真回答,“以前都是爸爸加班,为什么突然变了?”
方洲只好转移话题,将他们硬拔出来,去看小朋友跳舞。
可惜,一时半会的开心都是虚假繁荣,当时间走向晚八点,贺云舒肉眼可见地不来之后,两个小娃绷不住了。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大眼睛里的眼泪跟不要钱一样落下来,嘴巴里除了妈妈就听不见别的话。
为了不打扰他人,他一手抱一个出体育馆,心情也更加烦躁起来。
回家的路上,他一边听娃在后排的动静,一边开车,差点撞上路旁的铁栏杆。
紧急刹车后,娃因为猛然的抖动哭得更凶,他自己却懊恼得要死。
这个状态实在过于糟糕,方洲打电话让幺姨立刻来帮忙,简直是一场狼狈。
终于回到家后,幺姨和清姨一人抱着一个哄,千辛万苦才将人安抚下来。
方洲摸了摸额头的汗,再看看在阿姨们怀里抽泣着睡着的的两张稚嫩面孔,问,“以前也会这样吗?”
幺姨摇头,欲言又止,却还是说了,“没这样要过爸爸,但等时间再久点,会习惯的。”
方洲看着两个阿姨弄好娃,在家里呆不住,下楼抽烟。
小区深夜依然人多,遛狗的,夜跑的,散步的,躲在绿化带里打电话的。
烟头在黑夜里明灭着,那些微光仿佛他现在的生活,只是靠着自己的一口气勉强燃烧而已。
明明和以前一样,用钱就可以搞定的事情,怎么就偏偏要自己去做了呢?
其实是赌气,想证明她能做好的事自己也可以。
然孩子不是工作,不是东西,情感的培养需要非常漫长的时间。
他连着抽了三根烟,感觉气还是不够平,便出小区门,绕着周围的小街散步。
因是在市区内,夜排挡的生意相当红火。
烧烤摊冒着热气,火锅店还开着大门,水果店的老板也在为客人做切配。
方洲漫无目的地行走,突然僵住了。
烧烤摊的小铺旁边,一字排开的许多塑料桌椅板凳,其中一张坐着的,不正是贺云舒?
而她对面笑得灿烂的男人,恰是叶乔。
两人似乎坐了许久,桌面上的不锈钢盘里放了许多烤串。
贺云舒捡着肉串吃,偶尔喝一口豆奶。叶乔给她倒
酒,她手略挡了一下。叶乔戏着脸拿了自己的酒杯,凑到她面前。
她似乎屈服了,盯着杯口冒出的许多泡沫,低头去喝了一口。
方洲站着看了许久,直到背心的热汗全部变凉。
婚姻是一个契约,她别有用心而来,又单方面撕毁了走。
按道理,他是可以放开手的。
可不论算了多少账,做过几百遍的横向对比,面临着亏本和破产的风险,还是不愿清场退出。
他将手里的烟头捏熄了丢开,两手用力地从额角的头发直插上去。
再抬头,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踩着夜灯和黑影,他走到桌旁,道,“真巧啊。”
叶乔和贺云舒同时抬头,两双眼睛直瞪瞪地看过来。
一双里面盛满了惊诧,一双里面满是火光。
方洲用脚勾了一张凳子来,对着那些火光问,“不介意多个人吧?”
贺云舒自然不介意,毕竟请客的是叶乔。
她开车回小区已经很晚了,电话联系幺姨,那边说孩子已经睡着了。虽然很惦记和想念妈妈,但千万千万承诺了明天的时间,所以最终也接受了。
大概,也是累了。
她松一口气,浑身的劲儿泄了。
又嗅着外面夜宵摊子的烧烤味道,迫不及待地要找点东西填肚子。
也是巧了,叶乔在消失整整一天一夜后,居然给她电话了。
“被叫过去加班了,手机又没电。”他道,“昏昏沉沉一整夜,睁眼就是第二天。充好电开机,才发现你给的短信。”
贺云舒现在能比较轻松的对待他了,开玩笑道,“你这人嘴里从来没句实话,说谎编的理由全看心情。”
叶乔笑嘻嘻,“什么急事呢?没我不行的那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