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末了才慢慢向后退了一步:“妈妈你好,我是翁如晤。”
  “叫我什么?”
  “阿、阿姨……”
  站着的母子俩一前一后扑哧笑出声来,翁如晤摆手摆了半天:“我没有这个意思……”
  漂亮的女人不分年龄,都让翁如晤局促。眯着眼睛轻轻抬头向麦耘恒求助,而麦耘恒眼睛里只有漫溢的幸福,以及对面前两个女人的无奈。这种发自内心的搞不定的表情她太懂了,在自己犯轴非要和录音棚死磕,以及嘴硬绝不和他恋爱的时候,他都露出过这个表情。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对,十八岁开始……”
  说完翁如晤就后悔了——说什么呢,在
  妈妈的视角这不是早恋勾引男孩吗……
  翁如晤忽然觉得自己不用说话了,开场白已经如此荒谬,按照她慌乱的程度,后面只会更加离谱。按照原本的预想,她可能要坐下来面对一场母亲的审阅,还在心里迅速盘了一下需要说些什么,爸爸是农业局上班的领导,妈妈是名律师,家庭氛围阳光健康,就是不太喜欢她的工作……
  但面前的女人笑的样子不像对这些好奇:“我终于明白麦耘恒为什么愿意联系我,还会找我一起工作了,忽然性格变了不少,一定有人影响了她。”
  拿出手机和翁如晤加微信,翁如晤表面顺从,内心汗如雨下——她的微信头像在从作者那里回来的路上改成了《观音港》两个男主的同人图,还发了朋友圈:“这cp太配了,我为他们的爱情感动,不就是两个男人的爱吗,我来发扬光大。”
  阿姨,我能解释吗,这是工作,我不是什么不三不四不正经的人来着……
  是谁能在短短十分钟之内达成在男朋友妈妈面前社死全垒打的成就,接连的掉链子在翁如晤的耳边汇成一句:好球,好球,好球——三振出局。
  两个女人的表情麦耘恒都看在眼里。他忍着笑:“妈,我该约会了。”
  “好。”妈妈对她伸出手道别:“他就交给你了,我还有事情要忙。”
  这句话……一语双关。翁如晤看着阳光下的女人,始终没有在她身上感受到辈分和关系的压迫。反而在她收起电脑的时候感受到了肯定,寡言也许来自她的性格,也许来自对其他人都不愿太亲近的性格,或者单纯不想进入辈分关系的俗套交谈里……再抬起头时换上了淡然的笑容:“如果有机会,我们再以其他方式见面。”
  翁如晤明白了这种感觉的来源,母子长得太像,她感受到的是麦耘恒不爱自己也对自己不甚感兴趣时……礼貌的疏离。
  她竟然有些心痛。
  “又要去和朋友见面,坠入爱河骗我说要结婚吗。”
  妈妈又戴回了墨镜,即便走几步路风衣衣襟也轻盈地飘起来,而咖啡厅里并没有风。她噘起嘴挑了挑眉,现场思考了一个答案:“猜对了。”
  第二天准备回上海,两个人在整理各自的行李,翁如晤站在楼上向下看,鼓楼附近是老城区,周围房屋低矮,能看到小孩骑小车,背后跟着慢悠悠的老人。麦耘恒的妈妈发来了消息:“明天下午能和你单独见一面吗?”
  连忙答应了的翁如晤扣住手机,装作无事发生。麦耘恒还在理衣服:“你明天是不是行程很满很忙。”
  翁如晤放下手机:“嗯,还有个公司要拜访。”
  “什么样的公司?我也许可以帮忙,还可以送你。”
  “……不用不用,你去了我怎么介绍你,走到哪里都要把男朋友拴在腰带吗?”翁如晤踮脚亲了一下麦耘恒:“走啦。”
  第二天翁如晤提前半小时到,在路口等到期待的身影的出现。阳光很慷慨地沐浴在身上,她就站在路口放空,手里提着个小见面礼——她出门前都在苦恼,会好相处吗?没有麦耘恒可以吗?
  远处出现了个影子——还是亚洲人的脸,但气质和周遭的人都不一样。在周围穿着卡其色和灰色外套行色匆匆地穿梭,对着阳光眯着眼睛,融入黄沙和扬尘之中时,她眼窝有皱纹,条纹衬衫和风衣带着和煦的阳光,不疾不徐地走过马路,身边拉着孩子的大人急着跑过被车按喇叭催促的斑马线,她还在包里翻找口红,也不是为了见谁才打扮,只是想让自己靓丽一点。走过这条路,年龄就被她抛在身后了。
  翁如晤一眼就能认出这是麦耘恒的妈妈。而对面的人看到她笑容和善,风吹来还有沧桑的味道,但翁如晤感受到的是明媚。虽然只有圆桌的距离,翁如晤也不得嫉妒麦耘恒,长得太漂亮了,岁月给她的痕迹很少。麦耘恒的母亲心情不错:“麦耘恒名字是我起的,耘是我早期笔名叫‘云来’。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什么样的女孩。昨天匆匆一面,我没有很完整地了解你,而且我想抛开恒恒看看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个……配音演员,曾经在他高三那年和他是邻居,后来去年再次巧合遇到,就在一起了。我工作原因才发了朋友圈,最近在做幕后配导,工作需要……”
  “这又没什么。”
  “听说,您是在五十岁的时候出国的。什么时间都可以从零开始吗……”
  “当然不是,都要喝西北风的。”
  “那该怎么办?”
  “死皮赖脸地找工作呗,我什么都可以学,最穷的时候就卖饺子,2欧元一个,每个人只能买50个,每天中午开始包,包完了订单就休息。周围的邻居都认识我,还有用红酒换饺子的,我说可以,但你的红酒要打折,因为红酒不是稀缺品,饺子是。”
  翁如晤很难去评判她,因为从她聊天的几句话中就能感受到她的魅力,刻板印象中的“女人”和“母亲”都不是,而是一个活得很有声色的“人”。
  该问出那个问题了。
  “能告诉我十八岁时为什么不带麦耘恒走吗,我听他说,他是被判给你的。”面对母亲的沉默,翁如晤鼓起勇气:“你在向交大女孩介绍他的时候,应该没有说出抛弃他的部分,包括他残缺的听力,还有目前无业的状态。”
  身后的女人没说话,沉默让周围的白噪音猛地扑上来,淹没了两个女人之间的尴尬。儿子是永远被母亲溺爱的,甚至爱得病态的,儿子身上都会有各种各样被骄纵的痕迹,就像男频文里天生的张扬和闲散。但昨天她感受到了,低椅背让她轻轻向后靠就能感受到女人的体温,但她在面对儿子的时候,身体始终没有前倾。
  “他成年生日后我才离开,并且不知道他的耳朵需要戴助听器。一个男孩需要在十八岁后还被母亲挂念吗?”
  “但你如果没有抚养他的意愿,为什么还要争取他?”
  “他需要高考,或者准备考试,我那年子宫里有个很大的肌瘤,肚子开了四个洞,并且打了三天的缩宫素,又断断续续地住院治疗了很久。这样的身体对他来说,这一年都会分心。比起他照顾我,更想他记恨我。现在说这些没有意义,他考上浙大了,现在生活得很好,不必归结在我身上,我也需要时间……新生。”
  最后的几句话虽然平静,但带有那么强的攻击力,像一种药,性苦,毒到令人抽搐,但很快药到病除。一般伦理解释不清楚的时候,通常都会被归结为命运——阴差阳错,多舛不公,以及……人各有命。
  “你在评判我吗。”
  “没有。”翁如晤下意识地回答了真实的想法,很现实的是,她并没有站在麦耘恒的视角,而是——身为母亲,一位女性,在婚姻里窒息痛苦甚至让躯体都患病的时候,会做出什么选择。如果按照她的观点,可能早早就从婚姻里拼命解脱,说不定也做不到像面前的人一样为了孩子坚持到十八岁。
  “所以我不必过多去了解你的人品,从十八岁就认识,现在还能很相爱,你们一定是选择了对方。”
  人会在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她遇到麦耘恒的时候,他已经长大了,所以和麦耘恒住在隔壁的一年里,一直被照顾的是她,被陪伴的是她,感受到宽慰的是她。这样想来,她并没有为麦耘恒做什么。
  “你听起来是很有想法的女孩,做你自己,天地皆宽,希望你不要把爱情放在第一位。当你在关系里痛苦的时候,最后会记恨一个男人,这样的结局最伤心。我不希望年轻漂亮的女孩被感情拖累,也不想自己的小孩得到被记恨的结局。”
  “您和我的妈妈好不一样。”
  “她一定比我好很多。但我想你作为女儿,一定希望她也有自己的天地。”
  “是的。”翁如晤回答得很肯定:“我能说吗?我很喜欢您,您很通透。”
  她只眨了眨眼:“我不意外。”
  分别后已经是天黑,风吹得树叶沙沙,诱骗人把秘密藏在路过的树里,年轮的一圈里,纹路都是故事。翁如晤背着大包远远看到麦耘恒,向后推了几步,助跑冲到他怀里。麦耘恒被包“肘击”,接过包吓了一跳:“什么东西这么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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