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老板是场面人,很会给自家人做门面:“颇有潜力,不要小看女孩子哦。”
“她当年可是很闪光的实习生,我对她
很嫉妒的。”
“什么?”
“对灵气的嫉妒超越了性别。你未来肯定可以做出让我惊叹的事情,没想到多年之后还真的见到了,看起来光彩照人啊。”
“但我记忆里的七年前可不是这样的。”
博主盯着她,老板和周围的同僚也盯着她,翁如晤暗自攥紧了拳头,忽然发现很难说出口。在社交媒体上女孩们需要整理很清楚的来龙去脉,都不是完美受害者,何况当时的年会,她站在台上和导师一起做游戏,是大家还拍了照片的亲密,她也以为导师很喜欢她,接下来很可能会一起工作,牵手,快乐恋爱,喝得有些醉了被导师亲自护送回房间时都没想到等待自己的事差点被扯掉衣服直接侵犯。她现在手臂上还有块疤,是当时导师的戒指划伤的……
看着周围的人的脸,她说不出口。
“哦,我想起来了,那会儿你暗恋我,对不对?我记得你很喜欢我,每个提案都希望得到我的肯定。你的确是实习生里很优秀的,不然我怎么会今天还记得你?”
翁如晤猛地觉得这个世界里男人的蒙太奇——只要身边的人都不是观众,他们就可以随意剪辑当年的片段和观点,矫饰成有利于自己的样子;而女性即便现在可以发声,看客们首要兴趣是八卦,关注点还是像摄像机一样落在女人身上——她被睡了吗?被污名了吗?现在惨吗?
导师笑着伸出手想加微信,她也无法拒绝,因为周围一圈的人都在social。通过好友的一刻,邬鸣两个字又回到了她的生活里。
她要怎么做才能让面前的人最大程度地得到报应?以她目前并不成功的成绩,还没有把对方的酒泼回去的能力,更没有换成玉米汁的资格。正当老板准备解围,背后传来了个声音:“猪儿。”
不用回头也知道,靠得住的声音,鹰準一样冷峻的气质,在被围剿的氛围里是绝对的靠山。
导师也认识姚舜君,自己公司的投资人,每年都要打几次交道。他的目光在翁如晤和姚舜君之间踱来踱去,思忖二人的关系。姚舜君倒不在意这些,只看了看时间:“我需要回公司一趟。如果你这边也忙完了,跟我一起走?陪我在公司待会儿。”
翁如晤点点头,看到了导师惊讶的表情。
音乐和光线都很冰冷,翁如晤在车里安安静静,完全没注意姚舜君的黑色跑车和他英俊的侧脸,满脑子都是问题:“你会不会觉得我蹭了你的名气?”
“为什么这么说。”
“刚才我遇到的导师,在七年前……”
“我听到了,结合我对‘猪猪锤’的了解,他不是个好人。”
“……”
姚舜君看他沉默:“放松点,在机场自信满满地堵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样的。”
“……”
“你不必解释,我们认识很久,我知道你的为人。他的话我心里自有判断。累了的话就在我办公室睡,我送你回家。”
到了公司,姚舜君直接进了会议室进了工作状态,三个人严肃地对着一个ppt讨论着什么,翁如晤路过时偷窥了一眼,似乎被他的同事看到了,顺势拐进茶水间。秘书正好来洗咖啡杯,打量了一下翁如晤:“你最近在帮公司跑业务吗。”
“什么?”
“你是回音壁公司的人吧,你之前来过公司。”
“对。”反正也不会再来,就不解释了。
“shelby最近好像恋爱,对象是你们公司的人吗?”
“啊?”翁如晤第一次听到姚舜君的英文名,直觉是《浴血黑帮》里的剃刀党tommyshelby,别说,两人颇有神似。但她装作不知道:“我只是个跑腿的小杂碎,不是很清楚。”
“感觉是在和你们公司的高层恋爱,不简单。他投资眼光很好的,就跟带兵打仗一样,效率高又战略得当,但这次公司其他人都不看好,他力排众议做了决定,有人放话说,回音壁活不过一年,他肯定是被贿赂了,但他又不缺钱……”
“哦……”
没意思,传说中的高层是她,故事邪门的程度,她都不敢自我代入。
“那你看到过shelby的八卦和同人文吗,到底是谁这么了解他,写得栩栩如生,我们都快以为他是gay了,没想到他那么专情,还有个喜欢多年的女孩子。”
没意思,钟情对象也是她,这波纯属于挖个天坑把自己埋进去。
“对不起啊,这办公室里能聊这些的少,我实在太好奇是谁了,以为能从你这儿打听到呢。我们私下猜测,应该是个绝世大美女,或者非常明艳的那种,才能被喜欢。”
没意思。而且,真对不起,她不是绝世大美女……
前一阵做的事情那么离谱,竟然形象已经如此伟岸。靠在姚舜君的办公室的沙发上,办公空间里竟然变得很热,她才发现姚舜君开了空调,茶水间聊天的功夫已经升温,热到她有些困倦。连轴转地忙了一个多月,录音之外的时间她参与了很多工作,做老师培训新人声音演员,参加ted,给姚舜君安利声音产品……几乎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竟然中途都没有感到疲倦。黑色的皮质沙发,黑色的木质包边门框,黑色的书架,黑色的电脑显示屏,就连自己的外套今天也穿了黑色,翁如晤心里想,也怪不得会执着地听她的电台,古板又没什么爱好的男人,她充当的应该是柔和的彩虹,缤纷的蝴蝶,绚烂的烟火。
但她看向天花板的功夫,镜面一样的天花板映出她的脸,耳环像两个固定标本的钉子,她迷迷糊糊地警醒自己,警惕被自己的成功被误认成男女关系,她不需要在男人的场合里漂亮,玻璃匣子里的蝴蝶标本鲜艳动人,但她绝对不要做凄怆的被观赏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把耳环摘了揣进口袋,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她是真的困了,梦见自己二十二岁在酒店的走廊里狂奔,鞋子抓在手里,赤脚跑进电梯刷不回自己的楼层,只能下到一楼;一转眼梦见ted的黑底红字的屏幕,爸爸妈妈在台下看她演讲。老爸的脸上依旧写着不解,但在收到掌声和祝福的时候,他依旧会得意地笑,顺手接起不重要的骚扰电话装作很忙;妈妈是真的开心,用手机全程录像,还悄悄比大拇指。因为紧张她说不出话,但台下的人始终在等她,直到万籁俱寂,周围的人都消失了,面前只剩下麦克风和提词器,气窗外有人看她……
她慢慢睁开眼睛,姚舜君安静地坐在办公桌旁戴着耳机听ipod。身上裹着厚厚的大衣,脸颊两旁都塞得严严实实,没有一处漏风,于是浑身都很温暖。等意识飘回身体,远处座位的男人才开口:“醒了?”
“嗯……”
“你睡得很沉。”
“梦见我也站在ted的台上了,可惜我了解得太少,也没特别优秀,憋了半天都没讲出来。”
“等你做出更多的内容,阅历和积累到了,自然会变成令人信服的演讲者。”
“我去喝点水。”
“等我给你倒,你会着凉。”
“我没那么柔弱。”翁如晤心想这太僭越了,姚老板的办公室里使唤人端水,她自己又不是没长手:“一杯不够,我要去多喝点。”
空调有点干,怪不得姚舜君宁可低温工作。走出会议室看到秘书,她很震惊,已经是担心说错话会冒犯了姚舜君的女朋友的模样,眼神里不再拿她当八卦对象了。只是在霸总的办公室打瞌睡而已,就从路人甲变成正宫,翁如晤又一次生出狗仗人势的感觉,本来准备牛饮水一样咣咣喝水,动作也变得轻柔了——果然人一旦有了身份就会变得矜持。
但翁如晤心里清楚,蝴蝶放在相框里只会成为可有可无的摆设,标本漂亮,但她要飞。
午夜已过,姚舜君的副驾驶位依旧还是她上次调过的角度。她有点拘谨,只静悄悄地玩手机。在ted认识的博主来打招呼:“你真的好有气质!我喜欢你的项链,很有品味。”
“谢谢,是朋友送的。”
“朋友肯定品味很好,这是graff的新款,国内都买不到的。我有个朋友专门做珠宝声音,前一阵跟我提起过这款,因为蝴蝶镶钻很特别
,翅膀都是一克拉以上的钻石拼的……”
翁如晤伸手摸着颈间的项链,怪不得导师会不停地夸赞他。如果没有这条项链,导师的话可能不会如此谄媚。信号灯变红,姚舜君的手背贴上她的额头:“你不舒服?”
“没有。我只是在想,刚才有没有说错话。”
“不必担心。你经常想着的是从基础和配角做起,于是你接触的都是最边缘的人和不重要的角色,而配音又是个很看年限和名气的地方,除非你做的内容是大ip,你跟着沾光成为知名配角,或者你的能力被破圈地认可,你的价值才会根本地提升。而那位老板给你提供了一个重要角色,这让你有了接下来的谈判砝码,以及因为有了这样直接把不重要的演员任用到主角的‘事变’,你就有了被注意的机会,把这些变成优势,心理上有了底气并且来找我,而且很幸运地也成功了。这样几件事下来,你已经不是从前的小配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