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可以邀请我来,我的文娱活动不多。”姚舜君看了看面前装作男大学生,眉宇间却没有一丝少年气的麦耘恒:“我们接下来有很多时间可以相互了解。有任何需要,我会和翁如晤联系的。”
翁如晤虽然站在远处,几句话的功夫不亚于一场凌迟。但她选择事不关己地路过:“老板,我和郭寅上楼去看合同了啊,商务等我们呢!”
“猪儿。”
姚舜君在叫她,又是这个昵称。他并不属于嗓音非常低沉的类型,也不算很有磁性,但透着掌权者的威严,温柔也不甚熟练:“汇报演出邀请我,我会来的。”
言下之意,不会错过有关她的活动。翁如晤抿着嘴咬紧了牙关:“学生们很稚嫩,还是录音的时候来吧。”
“没关系,我也会来,一起就可以了。”老板长袖善舞:“你这个花名蛮有趣的,今天才知道你生活里这么多帅哥朋友。”
翁如晤心想,别说是您了,半年前的我也没想到啊!
在爸妈的催婚电话中,翁如晤上了电梯,她打电话的频率降低了,报喜不报忧,不再事无巨细地汇报生活,了解得少了,妈妈就没有机会转达给家里的爸爸,领导就很难传达会议精神,三分钟的电话里只能听到女儿很好,事业进步,暂时没时间考虑人生大事,再劝就不礼貌了。但爸爸在“幸福一家人”的群里发了一条硬性命令:一年内必须带个男人回家,不然就闹到无限声域逼她离职,回老家考公务员。
这算哪门子幸福一家人。
郭寅几乎没有告假,很快就回了录音棚,从站着变成了坐着,给徐宪当配音导演。徐宪在配给一部抗日剧的政委配音,从第一段就开始皱眉头:“这把要完。”
“怎么了。”
“来,听听原声。”
光是打开原声,门外的郭寅和翁如晤就笑了起来。这位演员应该是个激情四射活力满满的中年演员,每一句台词都是吼出来的,拉了进度条,果然,从第一集吼到最后一集,是别人声量的两倍。不仅如此,他有很长的台词,战前动员两分钟,语速奇快,吐字还不太清晰。这意味着——徐宪为了对口型,这段话可能要配十遍。
于是郭寅和翁如晤忍着笑在棚外听着徐宪吼了一上午,徐宪,配音棚里的老硬汉,知名抗日专业户,在愤怒地咆哮了四个小时“当军人要有气势,更要有不怕死的劲头,子子孙孙在华夏大地上幸福生活奔跑的时候,都是我们用脚丈量过的土地,我们为什么不骄傲!”之后,推门出来时有些眼冒金星。他靠在门边缓了几秒钟后拍了拍口袋:“我出去抽根烟。”
说完踉跄地出去了。翁如晤越想越不对:“我出去看看。”
从录音棚到安全通道窗口旁的烟灰缸,需要向下走十个台阶。徐宪眼前一片昏花,差点直接栽下去。翁如晤一把拉住徐宪,顺势歪在墙上借力:“别倒,栽下去磕到头会死的!”
“这才多高……”
“还抬杠呢?你人都软了!”郭寅也很快冲出来,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两个人连拖带拽把人放倒在楼梯上,气喘吁吁。徐宪眼睛盯着天花板:“怎么能有人这样表演呢,这真是要耗尽我的阳气啊,作孽。”
四楼录音室只有他们三个人,楼道里回荡着作孽,翁如晤和郭寅噗嗤一声笑了,几分钟都没能停下来。三年前的三个人几乎没有交流,现在在楼道里叠成个三角形,也算是患难之交。
“我们可真是屎上雕花的大师啊,如果没有我们,这些剧能看吗。”
“小声点,幸亏不是流量艺人,不然你又要被网暴一次。”
“台词不好还不让人说了?”徐宪终于缓过神来,白眼一翻:“算了,烟我也抽不动了,歇会儿回去继续配。”
“我们要是能决定配音的内容就好了。”
“靠你了翁如晤,你现在也不是普通的小人物了,是在老板面前有话语权的人了。”
“开什么玩笑,老板除了知道我的小名,完全不知道我和姚舜君的关系。”
“
拿老板当普通人呢。”郭寅靠在旁边笑:“我们都看见了,老板看八卦的表情特别精彩。他可是无限声域最会看眼色的人,估计直接看透了你们感情不浅。”
“其实故事不是该这样发展的。”翁如晤有点头疼:“我只是在努力生活。”
“明明该得意,怎么还一副愧疚的表情呢。”
“我没有对他们作出任何感情上的付出,这才是最亏心的。正常的情况下不该是我暗恋他们,给他们精心准备礼物或者惊喜,再提供了情绪价值吗,这些我都没做。”
“我没懂。翁如晤,你是要谈恋爱吗。如果不想,那他们想什么和你没关系啊,在旁人看来你只是放弃了两个帅哥,有点暴殄天物,其他的无所谓。还是说,你自己觉得配不上他们?”
台阶有些冷,但翁如晤没动,认真在思考这个问题。的确,正因为都是配角,中间隔着很多层才能走到彼此面前,看到对方藏着的一面还会真的喜欢对方吗?她想不通。眼下他更在意的是:“徐宪,接下来学生们排练的第一次汇报演出,能不能换个剧本演啊?”
徐宪摇了摇手指:“不能。每一期的学生都要经受这两个剧本的磨炼,这是让他们学会台词吗?是让他们早日适应职场的残酷。”
汇报演出是无限声域给长期班学生的定期季度考核,每一期的人都要参加,菜鸟们自行录制视频由老师播放,其他有经验的学生要在楼上录制群杂和主角,更成熟的毕业班要现场配音。今年为了加强难度,直接让新一期的学生们朗诵剧本选段,一部儿童剧一部北欧话剧,观念略微守旧,台词也有些古板,但每一期都要经历这个痛苦的过程,让他们学会挑战自己不喜欢的内容,以及,磨炼基本功。
练习时间有两周,汇报表演也叫了姚舜君,对方十分配合,表示准时抵达,但翁如晤手在教室门口遥望电梯口,暂时没看到黑色的身影。几十个学生都聚在教室内外,热闹非凡;表演的学生们肚子上贴着打印纸,标注了剧中人物和姓名。麦耘恒在北欧话剧组,只朴素地穿深灰色长裤暗绿色衬衫,还是太出挑了,熬夜了有黑眼圈,头发微卷,站在哪里眼睛飘到任何女孩身上,都会让人遐想出一部文艺电影。翁如晤今天也化了妆,看到老板带着很多行业内人来看,后知后觉地觉得身上的衣服有些素。麦耘恒走过来递给她个蓝色的丝绒盒子,不看她:“送给你。”
盒子从中间向两边打开,是一条蝴蝶项链。蝴蝶的四个翅膀上各有四颗钻,在灯光下闪闪发光。麦耘恒蹭了蹭鼻子:“仁武路地铁站的地下街偶遇到的,感觉很适合你。”
在地下街挑选礼物的身影在翁如晤脑海里浮现,店员一定会好奇这样的帅哥要送给怎样的人,何况仁武路的地下街,精品店也不会便宜。她很认真:“谢谢,真的很漂亮,对我来说很珍贵。”
麦耘恒只微笑着看了看她:“你这句话很像故意哄我。”
“我真心的。”翁如晤拍了拍他的背:“快去准备。”
比起麦耘恒,年轻的学员们还是有些紧张:“老师,我们想贴个胡子,这样看起来更真实一点,准备的胡子忘带了。”
“我应该戴个女巫帽的,另一个班准备得好认真啊。”
翁如晤想了想:“服装道具间应该有,等我一下。”
麦耘恒跟着她去拿。绕过前台和休息区的饮料台,拉开道具间的门走进去:“灯好像坏了。麦耘恒你不要关门,这个锁有问题,只能从外面……”
说时迟那时快,门落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麦耘恒的道歉慢了一拍:“抱歉,手太快了。”
没法怪罪他,道具间平时没人来。被地上的话筒架和拖线板绊了两步,翁如晤摸了摸口袋:“你带手机了吗?”
“没有,放在教室了。”
翁如晤放弃挣扎——这下好了,对面的商务办公室估计没人,这个时间不会有人单独到休息区来,成密室了。她拍了拍门:“有人吗,帮我们开个门!”
无人响应。翁如晤喊了几句:“喂!有路过的吗!”
嘈杂的排练声从远处传来,根本没人注意到道具间,毕竟除了漫展和年会,很少有人进来拿东西。靠在门上听声音,背后的人反而很清晰:“不准备和我聊聊吗?他到底是谁。”
“是个巧合。”
“比我和你遇到还要巧吗。”
“嗯……可以理解为网友见面,但巧合到……不可理喻。”
黑暗中的麦耘恒沉默了。道具间狭小拥挤,纤维布料和假发的味道传过来,翁如晤拍着门:“怎么还没有人过来,这门坏了又在角落,不会一直被关在这里吧。”
“你很害怕和我独处吗。”
“怎么会。”翁如晤笑着否认,又不敢回头:“会耽误你表演啊,你身上还贴着麦克伍德的名牌,没有你的话,你们组的剧目怎么表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