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苏曦挑眉:“你想怎么做?”
  陆景安眸色一深,忽然抓起她的手腕,紧紧攥着她的手指。
  “这样……”
  苏曦见他将自己的手往他唇边送去,忍不住笑出声。
  她手腕灵巧地一旋便挣脱了他的控制,指尖顺势轻点他光洁的额头。
  “待会上朝要宣布一件大事。”
  她故意停顿。
  陆景安面上恢复了几分清明,却盖不住那情潮气息。
  失落和不甘还藏于眸底深处。
  “关于凤君之位……还有摄政王权柄……”
  “景安当真不想要了?”
  陆景安对此并未有更多变化,期盼落了空之后,刻意在收拢情绪。
  他坐起身,面色上的淡粉慢慢褪去。
  “妻主所予,景安岂敢不受?”他说得极轻。
  苏曦闻言打量了他一会。
  他正在慢悠悠将乱发拨到肩后,察觉到她的视线后也看过来。
  “你好像也没多高兴?”
  她若有所思望着他。
  “景安,我想问问,你随我走到今日,所求的究竟是为何呢?”
  陆景安浅浅笑了,倒是没有半分犹豫。
  “所求自然不过是伴妻主左右。”
  苏曦了然:“既是伴我左右,总要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凤君是为夫,摄政王是为臣。”
  “那你呢?你内心想求的是什么?”
  “我想让绣娘再给你制一身符合你身份的衣袍。”
  陆景安视线落在一旁的白泽与凤凰袍上。
  “其实,阿曦不必如此耗费心神的……”
  “是龙。”苏曦打断了他的话,“我想让绣娘绣龙袍。”
  陆景安面上一怔,瞳孔缩了缩。
  “龙?”他呢喃着,心尖绽开些甜意。
  “嗯。”她支着下巴,“你想要什么样的龙呢?只属于你的。”
  “景安未曾想过。”他咬了咬唇,再抬眸时,拽了拽她的衣角。
  “若一定要选的话,想做……青龙的逆鳞。”
  “逆鳞仍是依附在青龙身上的。”她靠近他,极为认真地说着:“你我之间,从不是
  谁依附谁。”
  “均是独立的个体。”
  陆景安似是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身体微微一颤。
  她……
  她点破了他隐藏着的卑微心思。
  他将自己视作她的附属,希望她能分给他更多目光。
  屡次邀宠失败后,连心底那点无措和更低落的复杂情绪也被她察觉。
  她总是这般……温柔。
  也让他越发沉溺其中。
  陆景安的手垂落而下,纤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眸底的复杂。
  苏曦并未错过他细微的反应,她伸手勾住他刚刚松开衣角的手指。
  “嗯?”她柔声中带着哄意。
  许久后,陆景安终于开口,声线中带着颤抖的哭音。
  “应龙。”
  “阿曦既为青龙,臣便做一条应龙。”
  “不是与妻主并驾齐驱的另一条天龙,而是守护。”
  陆景安再抬眸时,唇角微微扬起,声线也恢复贯来的清冷,可那目光却温柔得醉人。
  “应龙善战,可扫平一切障碍,臣守护妻主的江山。”
  “此后……妻主便可随心所欲,做你喜欢的任何事。”
  苏曦轻轻笑了。
  “巧了,我为你备下的新袍……绣得刚好是应龙。”
  陆景安猛地抬眸,眼中罕见地划过一抹惊愕。
  苏曦笑吟吟继续说道:
  “我想的是啊,应龙有翼,可翱翔九天,无往不利。”
  她边说便起身,将一旁的箱子打开。
  “其实早备下了。”她取出一套明黄龙袍,转身面向他。
  “不过刚刚还是想问问你,若是你选其他的,也好让绣娘再去制一身。”
  她将袍服抖开,上面的应龙栩栩如生。
  她对着陆景安露出清浅的笑容:“如今看来……很默契。”
  陆景安视线落在上面,怔怔的,就这样看着。
  这不符合他贯来的城府,可他就是一时间做不出更多的反应。
  那应龙绣得极漂亮,不像她的青龙的龙尾是旋在腰间的。
  这条应龙,是展翼飞向肩处的。
  很明显没有帝王的旨意,绣娘是不敢这样绣的。
  他心中柔软成一滩春水,眼眶又开始酸涩。
  “陛下……”
  陆景安从床榻下来,走到苏曦面前,极其郑重地单膝跪下。
  他声音中染着沙哑和颤音。
  “臣……”
  “领旨。”
  他牵过她持着龙袍的手,连同龙袍一角都贴在了他的脸上。
  缓缓闭上眼,声音只剩近乎气音的呢喃。
  又似情人间的低语,又软又腻。
  “我的妻主,我的阿曦……”
  有热意从眼底升腾而起,化作水汽聚集成泪珠,从眼尾处溢出,滚落而下。
  “你总是……想给我最好的。”
  “你总是……温柔得像神明。”
  陆景安感受着她掌心的温度,近乎贪婪地嗅闻着她的气息。
  他曾以为,她是自己终其一生都触碰不到的暖阳。
  他曾以为,雪夜中的阳光只是濒死前的幻境。
  可太阳下山后,化作萤火,落入了他的掌心。
  萤火微光,虽弱却不会消散。
  “傻子。”苏曦的声音响起,挑起他的下巴。
  “这世界上哪有神明?”
  “只有肉身成圣的神话。”
  “好了不说这个了,再晚一点,便要赶不上上朝了。”
  她将他扶起:“朝中近期虽提拔了许多年轻臣子,但还是有些老顽固的。”
  “我可不想被他们念死,他们奏折本来就写得琐碎……”
  她似是想起些什么,面上都露出些痛苦:“回头桌案上全是参奏……想想就很头疼。”
  陆景安原本还沉溺在她身上散发的梨香中,此时听到她的话也忍俊不禁。
  “想来景安伤着的这些日子,阿曦为这些奏折苦恼多日。”
  “此后,阿曦若是放心,景安愿为之代劳。”
  苏曦将龙袍披在他身上,转身去取自己的龙袍,边穿边道:
  “谈放心不放心可就太浅了,还是说你想逃这桩差事?”
  陆景安有条不紊地将衣服层层穿好,收拢系带时听着她的话。
  他朝着她露出一个笑,虎牙在唇下分外明显。
  眉眼弯弯,是独属于她的清朗笑意。
  他故作讨饶道:“臣不敢,还请陛下恕罪。”
  “臣日后定将那批奏折之事顶顶重要之事。”
  苏曦噗嗤一声笑出来:“贫嘴。”
  两人衣裳都已换好,她开门唤了宫人进来。
  宫人们开始给两人梳发上冠。
  ……
  待到上朝时,清晨的阳光明媚洒在大殿中。
  所有人都翘首以盼。
  两道明黄色的身影从大殿门口走进。
  青龙与应龙交接,应龙始终落后于青龙半步。
  女帝并未放开陆丞相的手,而是牵着一路走上了龙椅。
  白照临站在文官的一侧,安静看着这一幕,他双手收拢于袖中,垂首,只做谦卑状。
  其他文武百官各有震惊、茫然,各色情绪都显露在脸上。
  直到龙椅上,丞相却主动放开了女帝的手,只静静伫立在龙椅一侧,并未坐下。
  片刻后,女帝身边的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
  “丞相陆景安,才略超群,入阁辅政以来安于社稷,有功。”
  “朕与其患难与共,情谊深笃……”
  ……
  “是以,特旨晋封陆景安为朕之凤君,正位中宫,并授其摄政王之位,共揽朝纲!”
  “钦此——”
  太监利落收回拂尘,声音彻响。
  群臣当即跪下一片,集体呼道:
  “臣等恭贺凤君殿下、摄政王殿下!”
  “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
  下朝后,苏曦与陆景安回到御书房。
  门刚关上,苏曦便趴在了桌上,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累死了……”她把脸埋在手臂间,声音从臂弯中传出来:“回头能不能让人给龙椅加上些软垫,难怪你不肯坐。”
  “硌得我背疼。”
  陆景安唇角微扬,无声走到她身后,双手放在她的肩膀上,恰到好处地揉捏着。
  “是,臣又躲懒了。”他顺着她的话应道,清冷的嗓音里含着化不开的暖意。
  他哪里是因为那龙椅生硬而不肯坐。
  只因那是独属于她的王座,他甘愿做她手中最锋利的匕首,立于阶下。
  与她说话时,他总是想笑,心底被幸福的滋味填得发胀。
  过往所有的颠沛流离、锥心刺骨,好似都在这一刻被抚平,被温柔对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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