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台下的群臣们额间也开始冒汗。
  历代皇帝登位祭天时都是极为谨慎的,这位女帝离经叛道不说,连祝祷词都不按提前写好的说……
  倒是站在最前方的陆景安嘴角微微弯起,连带着眼睛也带上些弯弯的弧度。
  直到苏曦朝他看过来,那笑意忽而更鲜活些,显得越发真心实意。
  他那向来克制在唇瓣下的虎牙,不再是若隐若现地露个尖角,而是明晃晃跳出来,让那笑略带了些孩子气。
  几个偷偷打量的大臣慌乱低头。
  他们见过陆相在朝堂上似笑非笑的威压,见过他计谋下的锋芒与深沉的心机。
  却从未见过这样毫无防备的笑容。
  直到这一刻,他们才惊觉,这位一个眼神就让人心里发寒的丞相……
  不过是个少年郎啊。
  下一刻,所有群臣耳边传来陆景安清亮的声音。
  “皇天庇佑,天子为证。”
  “天下太平,盛世长存!”
  话音落下,刚才还在愣神的群臣立即反应过来,齐刷刷跪倒了一片。
  他们双手伏地,亦是高声应和:
  “天下太平,盛世长存!”
  他们的声音嘹亮,久久不散。
  因为,新任女帝,登基了。
  第80章
  春去夏来。
  皇城内一片欣欣向荣之势。
  酒楼生意颇好,店小二忙得团团转。
  “来叻,客官,您的二两酒。”
  少女背着包袱坐在角落里,斟酒饮酒。
  酒入喉比她常喝的要辛辣些,但是回味醇香。
  好烈的酒。
  她凑近杯沿,轻嗅香气,一片芳香。
  附近座早就叫满,坐满了人。
  夏日天热,热气冲冲的各种气味都有,还有打诨说话的。
  “嘿,听说没,咱们这个新帝好像是女帝!”大汉赤着膀子,抬脚架在另一张椅子上,豪迈地端起酒坛往嘴里倒,身上横肉被汗水浸得光亮。
  “哪听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旁边的瘦小个子夹起一筷菜送入嘴中,满不在乎。
  “你不知道才对叻,这女帝整得啊神神秘秘的,连登位昭告天下都省去了。”
  “至于我怎么知道的?”
  大汉神神秘秘把酒放在桌上,自以为压低了声音,实则醉酒后的嗓门跟炮弹似的。
  “老子上头有人!”
  少女捏着手中的酒杯,静静听着周围的吵闹,只是将包裹又往怀中掖了一下。
  女帝么……
  她身侧就是大街,皇城比她想象中还要繁华。
  早前从云州过来时,就已经惊讶云州城内的繁荣,却不想她还是井底之蛙了。
  “甭管这位置上坐着的是谁,俺只知道,这几个月当真是俺过的最好的日子了。”
  旁边口音浓重的男人插嘴。
  “嘿,还真是。”
  大汉点头,开始例数过往。
  “听说本来今年无人中举,结果新帝一上位,就贴了皇榜。”
  “前三甲全是穷小子,感动得跪在那红榜榜前嚎啕大哭啊!”
  大汉啧一声,摇摇头。
  “你是没看到,老子亲眼见到了,哭得那叫一个惨,跟死了亲娘似的。”
  另外一个角落里的书生似乎被这粗鄙不堪的言语给刺激到了,筷子一放拍桌就想起身理论,却被同伴拉了下来。
  那大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言论惹起了他人不满,还在自顾自说着。
  “这新帝啊,好是好,就是后来发的政策简直糊涂到家了。”
  “哦?怎么说?”那个慢悠悠夹菜的瘦子接下话茬。
  “嗨,搞什么女官,女太医,女先生,连那科举都允许女子报考。”
  说到这里,大汉拍桌,砰的一声巨响。
  店小二忙活的路上都被他惊到,想劝又不敢,最后只能叹口气继续忙活。
  “娘们就是娘们,当了皇帝还是头发长见识短。”
  大汉鼻子呼着粗气,脸上越发的红,红得发紫。
  周围已经有食客面露不满,尤其是女客们,面上多少都带着不忿。
  瘦子却好像看热闹不嫌事大,仍在拱着火。
  “可不么,那你说说看,女人应该干什么?”
  大汉又往嘴里灌一口酒,呼出的气都带着浓浓的酒味。
  “那还用说吗?女人就该相夫教子,老老实实在家中伺候公婆。”
  “在外头抛头露面,简直不像——”
  大汉突然喉咙一梗,四肢瞬间开始发麻,酒坛瞬间就从手里脱落砸了一地。
  与此同时,人也直挺挺地往前倒。
  店内一片人荒马乱,惊叫四座。
  “死人了!!你们店里吃死人了!”
  有食客发出尖叫。
  “胡咧咧什么,我看就是报应,什么话都敢往外说,老天看不下去了收他来了。”
  有女食客冷着脸说着。
  少女饮下剩余半杯酒,站起身走过去。
  “没死,卒中之兆。”
  她蹲下身,利落捏住大汉手腕。
  那皮肤上布满湿哒哒又黏腻的汗水,少女眉头都没皱一下。
  把过脉后,从包裹里取出一副针,快速施针。
  百会,风池,合谷……
  她心中默念着,几乎是每想一个穴就落一针,丝毫没有滞阻感,熟练至极。
  少女下针极快,周围人看得眼花缭乱。
  “哼。”刚才落井下石的女食客冷声:“嘴上说女子不如男,到头来自己一条小命还得女子来救。”
  “这位姑娘,你可得看好了,不是什么人都值得救的。”
  另一侧的书生也附和着:“人各有命……”
  “我只知我是医者,行医救人是我的职责。”
  少女落完针,走到书生面前:“劳驾,借纸笔一用。”
  桌上落下一颗小小的银裸子,足够买一沓纸,省省能用许久。
  书生喜不自胜,忙从怀中掏出皱巴巴的纸递过去。
  少女在上面快速写下药方:“待他醒来,煎服一月,便能有所好转。”
  书生不耐烦管这事,将药方递给大汉同桌的瘦子:“给你。”
  他瞥了眼上面的字,字迹娟秀,好看的紧。
  他忍不住迈了几步:“姑娘,你这是要去哪?”
  “皇宫。”少女头也没回。
  “哎——皇宫可不是说去就去的!”书生见如何唤也没唤回,只能无奈叹气。
  “想见新帝的人那么多,何苦来哉。”
  书生站在门口,无意去管身后因大汉突然昏倒,早已乱成一团的酒楼。
  而是执着地看着少女的背影。
  片刻后他摇头,将银裸子塞入怀中。
  未中举前,不宜儿女情长,他还是早点回家温书吧。
  早前科举是好几年才赶上一回,可新帝登基后第一件事居然就是每两年便举办一次。
  去年听闻是陆丞相阅的卷,他是出了名的严苛,自己未过榜也是常事。
  再好好备两年,再考一次。
  毕竟现在怎么看都觉得这日子比起先前啊……
  更有盼头了。
  *
  皇宫内御书房,正紧闭着门,宫人都守在门口。
  苏曦看着面前堆成山的奏折,只觉太阳穴都在突突跳。
  她知道当皇帝命苦,却没想过这么苦。
  古人办事效率极其低下!
  低下的她有点想爆粗口……
  瞧瞧这是什么。
  苏曦不耐烦地翻过面前的奏折,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小字。
  但翻译成大白话其实就是一句话。
  今日风调雨顺,他很好,百姓很好,大家都很好,皇上你好不好?
  她气恼地拿朱砂笔在上面画了个勾,连字都不想写就把奏折扔了出去。
  翻开下一本,又是一个不说人话的。
  翻译:皇上安好,今日早膳吃过了吗?午
  膳呢?晚上呢?保重身体……(省略后续)
  苏曦深深吸了一口气。
  她到底是皇帝,还是杂工。
  终于,苏曦忍无可忍,站起身晃醒在一旁睡觉的陆景安。
  “陆景安!”
  陆景安睡眼惺忪,半撑着身体从床榻坐起。
  薄被落下,露出布满猩红红点的肌肤。
  “嗯?”他揉了揉眼睛,仰起头望向她。
  “陛下有何吩咐……”
  苏曦看他这样,刚才还烦躁的心情一下就松懈了不少,就像饮下夏日里最清凉解暑的一捧山泉。
  她没给他反应的时间,直接说道:“穿好衣服,过来批阅奏折。”
  自登基以来,她事事亲力亲为。
  奏折上的小字看得她头大,也硬着头皮处理着。
  可是随着时间拉长,她发现……
  陆景安好像很闲。
  倒像个后宫里的嫔妃似的,只是多了件上朝的事,其余时间都是承宠。
  他好像也在刻意避免触及权力中心,凡事都会先禀告她,事事有商有量,从不忤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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