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陆景安眸光微暖,原本身上疏离也在此刻消散不少,他朝苏曦靠近了些,也同样压低嗓音,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回道:“劳殿下牵挂了,臣还好,若……”
他顿了顿,嘴角浮起极其不明显的弧度,嗓音清淡如水:“若是殿下心疼,那便再清净处稍作歇息,待臣处理完后……”
“一道回府?”
苏曦略微抬头,便看到那淡色的唇角处微微带出的弧度,尽管很不明显,却还是被她捕捉到了。
她心中微动,原本烦躁和沉重的心情在刹那间松快不少。
“好,等你。”
苏曦走向大殿角落中,立即有下人搬来张椅子,细心在座椅上铺上软垫。
她缓缓坐在柔软的椅上,手肘支在扶手上,手掌撑住下巴,就这么静静观察殿中局势。
她从未看过陆景安在朝中的模样,这还是第一次。
陆景安从容不迫地将处理阿依慕及其党羽,整肃皇城中余孽,疏勒国暗卫安排,后续与疏勒国的交涉等事情,事无巨细安排得极为妥当,没有丝毫遗漏。
同时也对苏云宸汇报了云州的具体事宜,原本已经乱成一团的殿中,在他的安排和处理下,慢慢恢复秩序。
苏曦若有所思。
陆景安虽然屡次被苏云宸所针对,但在朝中官员心中的地位却很高,眼下的事情无一不是在体现他在朝中的信服力。
不过他事情做得确实漂亮,滴水不漏,游刃有余,不愧是这般年轻就能成为丞相的人。
苏曦这么想着,也彻底放下了心不再关注陆景安,视线朝龙椅上的苏云宸看去。
苏云宸虽脸色依旧苍白,但恢复了不少清明,他此刻眼神带着茫然和一丝暗藏的阴鸷,看着陆景安把持朝中大局。
无意间,苏云宸与苏曦的视线对撞。
少年皇帝的眼中下意识浮现出一丝被惊吓后的恐慌和依赖,可下一刻,眼中的依赖凝滞住,溢出些许转瞬即逝的怀疑,面上仍是对苏曦极为信赖的模样。
“今日确是险象环生,想来阿姐也累了,丞相也重伤在身,既已安排好,便早些与阿姐回府吧。”
苏云宸身边的那些侍卫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隐匿了身形,龙椅周围空旷了不少,不是之前拥挤的场景了。
“是,陛下。”陆景安欠身行礼,即便是左臂有伤,动作间依然漂亮得不行。
他缓缓走向角落里的苏曦:“殿下,久等了。”
*
长公主府外,外墙是刚清洗过的湿润,色泽深沉,府内外都用香烟熏过,弥漫着悠长的檀香气。
苏曦下马车时,一道娇小的身影从府中冲了出来,花琦快步走来,小脸红扑扑的:“殿下,您终于回来了!”
“嗯。”苏曦有些好笑地看着花琦,打趣道:“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花琦脸弥漫起红意,抬腿跺跺脚,明明羞得不行,眼神却还直直锁在苏曦身上上下打量,隐含关切:“殿下!”
“您又取笑花琦!”
她快步来到苏曦身边,声音带着糯:“近日皇城实在乱得不行,管家便说好生在府中待着便是,一切有殿下。”
“如今看来,管家所言非虚,花琦就知道,殿下定能解决!”
陆景安随后下了马车,受伤的左手还无力地垂在身侧,额间隐有些薄汗,身形有些摇摇欲坠,但唇角处还是隐隐有些上扬。
“丞相大人!”花琦留意到陆景安的情况,忍不住掩嘴小声惊呼,转身小跑进府中,
风风火火去唤府医。
苏曦转身搀扶住陆景安,将人往府内带。
“殿下,您身边的人也与您一般,如出一辙。”陆景安指节微屈,身体慢慢放松,顺从地将身体的重心都放在苏曦身上。
她身上并没有熏染的香料味,只伴随身体温度散发出些许清新香气,有种说不上来的好闻。
苏曦搀着陆景安一步步走向寝殿,让他坐在椅上,轻哼一声:“丞相这是在夸本宫呢,还是在说本宫管教无方?”
她话语中并未带上生气的意味,反倒有些揶揄的打趣。
陆景安闻言,微微调整着坐姿,避开受伤的手臂,声音清润,唇角噙着似有如无的笑意:“殿下说笑了。”
他目光似不经意掠过她还未曾收回的手,声音又轻了几分,倒像是熟稔至极的好友般轻喃:“臣的意思是,此乃难能可贵之处。”
他微微靠近,两人身体本就挨得极近,此时越发得近。
他声音越发得轻,几乎有些听不见一般,似是在自言自语:“令人……心安。”
那声音极轻,几如气音般低,因此苏曦毫无察觉,见他坐稳后便放手,将怀中那还未经使用的竹筒放在桌上,轻轻把浸湿的布条抽出,酒精味刹那间弥漫在整个空间中。
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竹筒内,露出些许可惜的神情。
“不能用了,也别浪费,给桌面之类的做个简单消毒也好。”
她自顾自说道:“月影应该也快赶回来了,到时候便能补上了。”
陆景安听到她话语中的“消毒”字眼,细柔的眉毛微挑起,目光在竹筒上停留一刻,却什么也没有问,反而将话题绕开。
“如此甚好,便劳殿下挂记了。”
“只是不知,今夜殿下有何安排?”
苏曦正在用浸了酒精的布条简单擦拭桌面,听到他的话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恍神后:“是了,你书房的那床榻被我劈了。”
陆景安眸中笑意更深些,面上反倒不露声色,一本正经道:“能为殿下府中添置些柴火,也算各得其宜。”
苏曦侧首,观他那副板正的模样,当下心中也有些好笑了。
这人,无论什么时候都好像处事不惊的样子,偏生偶尔露出的些许情绪,总让人忍不住想逗逗。
“既丞相如此说了,本宫自然也不好拂了丞相的心意。”苏曦对视上他,满意地看到他的瞳孔微缩。
他眸光微暗,喉结上下滚动一下,面上仍维持着平静,指尖不自觉转动了一下拇指上的扳指。
“今夜自是同寝而眠,丞相如何看?”她放下布条,从宽袖中抽出绢帕,擦去手掌中未干的酒液。
少顷,他才缓缓开口:“殿下既已考虑周详,臣若推辞,岂非辜负了殿下的一番美意?”
那美意二次被他刻意咬重几分,尾音略微上扬,唇角也向上勾着,露出虎牙的尖角,隐隐有些旖旎的气息若隐若现。
“只是,臣这伤势怕是有诸多不便。”
“若殿下不嫌弃,臣自当遵从殿下的安排。”
苏曦顿住,似是完全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心中猛然泛起些许涟漪。她慢慢别开头,有些刻意地清了清嗓子。
“那什么……”她又道,仿佛在找补着什么:“不过是方便照看丞相的伤势罢了。”
“倒显得好似本宫不懂情调了。”
陆景安轻笑出声,唇角弧度上扬出弯弯的月牙,忽而迸发出些许不同的意味,仿若平稳水流中暗藏的锋芒:“殿下此言差矣。”
他慢慢贴近苏曦,倒似要将主动权强占到手中般,声音弥着异样的哑意:“殿下若想将那暴君的模样学得惟妙惟肖,不若来问问臣?”
他身体朝前倾着,完美地避开了受伤的左臂,带着些许的压迫感:“其实臣可以教您……”
“比如,真正的以下犯上……”
“毕竟如殿下所说,你我既成夫妻,也该圆那夫妻之实。”
“殿下,可想试试?”
猝不及防下,苏曦后退一步,让出了些空间,却见他身形踉跄,又下意识上前扶住。
两人身体贴得极近,他的呼吸扑在面上,温热中又散着些药气的气息。
他长长的睫毛轻颤,眸中倒映出她的身影,唇瓣轻微张着,似是有意在勾她,又似是在夺着主导权。
“嗯?”陆景安喉间溢出仿若轻哼的音,似毛茸茸的羽毛在耳廓挠痒痒般,却又带着些许侵占意味,与他平时清润如玉石相撞的音完全不同。
那身子朝前倾着,似是笃定她会扶自己一般,肆无忌惮朝前靠,直扑温软的怀,姿势倒像是要倚入她怀中般。
苏曦只觉得陆景安此刻的言行与往常截然不同,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都仿佛精准地戳中了心中某些隐藏的柔软上,让她既想退却,又莫名无法真正发力。
那感觉就像蛇被抓住了七寸,牙尖明明淬着毒,却又无力地低昂下头,终究是无可奈何。
她胸口仿佛有什么要蹦出胸膛,乱得骨头发痒,她缓慢地眨了眨眼睛,轻咬舌尖带上些许刺意后,才清醒几分。
“陆景安!”她终是回过神,带着些许慌乱想推开他,却又怕伤着他,彼时有些不上不下。
“嗯?”他又轻轻哼了声,声音从她的怀中溢出。
“别闹!”苏曦心跳得极快,她有些不知所措,似是没想明白为何会发展至此,“待会花琦便带府医过来了,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