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县令命衙役去后院牵来一条狗,把这吃食喂了一半给狗,剩下的一半则交给了衙中主簿。
  主簿于医术药理上颇有造诣,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望闻问切”,却也只闻到了一阵葱香肉香,并未发现有何不妥。他偷偷咽下口水,冲着县令摇了摇头。
  那狗倒是有口福,没两口就把半个花卷儿吃完了,还伸出舌头到处闻,像是想再来点儿。众人等了一会儿,见那狗仍是活蹦乱跳,根本没什么不适症状。
  尹遥心中默默跟狗道了声罪过,又道:“禀明府,今早之前,我从未见过这两位郎君,他们根本就不是我的食客。您若不信,还可以问随我同来的常客,大伙儿有没有在我摊上见过这两人。”
  那两汉子方才见马郎君带来了证据,便已觉不妙,这会儿主簿摇头狗没事儿,更是知晓完蛋了。
  只是俩人还心存着侥幸,仍强自分辩:“这小娘子说是昨儿的,也未必就是真的啊,没准是今早才做的,狗吃了自然没事儿。”
  尹遥冷笑:“看来两位真不是我家食客。但凡来过我家的都晓得,我这吃食每种只卖三日,之后便会换新品,昨儿卖的是这鲜肉花卷,今儿可不是。再说我又不知你会来闹事,今日又怎么会专门做一份花卷留样?”
  她又朝县令拜道:“明府明鉴,您大可差人去我家查验,我家菜窖中还有今日、前日的留样,每种都标记得清清楚楚。”
  县令见状一拍惊堂木,喝道:“究竟怎么回事,还不速速招来?再不说实话,别怪本官大刑伺候!”
  两人终于死心,忙不迭跪下磕头:“禀明府,我们也是受人指使……”
  两人又一齐回头,抬手指向公堂门口,朝着正想偷偷溜走的陈娘子:“就是她!”
  陈娘子刚被供出来时,并不肯承认,在众衙役呼喝声,还有水火棍震地声的威慑下,终于还是招了,是自个儿嫉妒尹遥生意红火,这才雇了坊中闲汉前来闹事。
  于是县令便按照大唐律法,以诬告反坐罪,判了那两汉子和陈娘子一顿仗刑,又厉声训斥了一通。
  瞥见尹遥似乎有话要说,他对这小娘子倒是颇为欣赏,又转而和颜悦色道:“尹娘子,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尹遥满脸感激,深深拜了下去:“明府断案如神,小女子自是心服口服。只是还有一事,想求您做主……”
  第43章
  说到这儿,尹遥面露十分委屈:“小女子今早还没来得及摆摊儿,就被这两个闲汉找上门来,又不得已闹到公堂,这才洗清了冤屈。只是如今已过了时辰,我那一车吃食也没法儿再售卖。”
  她顿了顿,似是鼓足了勇气,方才又继续道:“虽说那吃食不值什么,却也是我们全家糊口的活计,今日一文钱都拿不回去,我家中还有年迈的阿婆、年幼的妹子,一大家子可要如何过活呢……求明府做主啊!”
  县令见她境遇这般可怜,不由大为同情。想他身为一县之长,虽说不过正五品,这神都城里,随便扔块石头砸到的官儿,品阶都比他高,且上面还有个洛州长史压着,官场没什么他能说得上话的地方。
  可话说回来,这洛阳县的百姓遇到了事儿,第一个想到的还不是找他做主?
  县令当下一拍惊堂木:“着那堂下陈氏,将尹娘子今日损失的银钱全部赔付,若有丝毫推脱,仔细本官从严处置!”
  陈娘子早吓得魂飞魄散,只拼命磕头应是。
  县令又问尹遥是否满意,可还需要些其他补偿,尹遥摇摇头见好就收:“小女子不是那贪得无厌的,只拿回自个儿损失的银钱就好。”
  俗话说“切莫赶狗入穷巷”,在公堂之上,这几人自是不能把她怎样,可日后同在一坊生活,若她今儿真把人逼急了,万一对方干出点什么不顾后果的事儿,就算她受得起,那家里的老老少少也受不起……还是适可而止吧。
  县令见她为人宽厚,自是更为欣赏,又叫了衙役,将三人拖去行仗刑。
  听着公堂上哭爹喊娘的叫声,对这几人搬石头砸自个儿脚的行为,尹遥没多做评价,只含泪拜别了县令,迈步走出县廨。
  跟来的众食客聚在公堂门口,纷纷朝尹遥道喜:“尹娘子这下可是自证清白了,任谁也挑不出理儿去!”
  尹遥收了眼泪,感激道:“还得多谢诸位帮衬才是,若不是大伙儿陪着,那几人如何肯跟我来堂上分辩?咱们之前说好的谢礼,我一定说话算话。”
  她又对众人福了福身,言辞十分恳切:“只是待到回去了,还得劳烦各位替我澄清此事,我家的吃食一向干净,其他街坊邻居们可万不要误会才好。”
  众人见她堂上辩驳得有理有据,而且这小娘子竟然还会搞什么“留样”,连县令都被她说服,都竖起了大拇指,皆道自然自然、一定一定。
  今日耽误摆摊儿的钱已收了回来,连坊中的舆论危机也顺利解决,尹遥终于一身轻松,她跟马郎君道了谢,招呼着众人回坊中拿新品。
  谁料一行人刚走出去没几步,迎面却又过来几个人,两拨差点撞到一起。
  “诶?这不是郑家郎君嘛?你怎么也来这儿了?”有跟来的食客认出来人,发现竟也是住在嘉庆坊的。
  只见对面是三个汉子,其中左右一老一少,正扭着中间儿那个,气冲冲地往县廨里走,后面还跟着个低头抹泪的女子。
  被认出来的正是那老郎君,闻言拽着中间儿那人的衣领,怒道:“这泼皮轻薄我闺女,被我逮了个正着,这事儿坊正管不了,我们是来求县令做主的!”
  中间儿那人瞧着应是已挨了顿揍,一直低着头,嘴里不断小声求饶。另一边的年轻汉子又狠狠踹了他一脚,还恨恨唾了一口。
  衙役开口呵斥:“县廨门口,不许私斗,有什么事儿上了公堂再说!”
  几个人推推搡搡进了公堂,随尹遥同来的几个,也纷纷停下了脚步,笑道:“尹娘子,我们还想再瞧瞧热闹,你那新品去晚了也还给吧?”
  尹遥失笑,愿意跟她来县廨的,本也是喜欢看热闹的,这会儿有了新热闹,想留下来接着看,倒也实属正常……
  她爽快应道:“那是自然,诸位慢慢看,那新品不如明儿再取,我提早给大伙儿备好就是。”
  于是这群人又呼啦啦调头,重新往县廨去了,只剩马郎君一个,同尹遥一道儿回了嘉庆坊。
  来回折腾这么一大圈儿,尹遥回到嘉庆坊都快中午了,她又给马郎君塞了些银钱,跟对方好生道谢。
  今儿马郎君可是帮了她大忙,不仅替她跑了一大圈儿取送证据,又帮忙跟陆娘子交代,请她先把送到四门学的吃食做了,否则今儿怕不是要开天窗。
  做生意最重要的就是信誉,若是平白耽误了今儿的午饭,那生徒们以后还能信任她和许大郎么?
  嘉庆坊西门内这会儿空落落的,各家摊子早都收了,没见着七娘和费三娘,自家的小推车也不在原地。
  费三娘是个靠谱的,尹遥估摸着,对方可能是帮忙收了摊子,先把七娘送回家了,便跟马郎君告辞,自个儿往家寻去。
  谁知她刚走到自家巷口,便见前面聚了一大堆人,男女老少都有,看着足有二三十人,正朝着巷子里不停地呼喝斥骂。
  那圈儿人外面,还零零散散站着好多街坊邻居,也在朝里面指指点点,又来回地交头接耳。
  尹遥刚放松的心又开始砰砰直跳,生怕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儿,赶忙钻进人群,又拍拍前面一人的肩膀:“这位娘子,烦请让让,让我过去。!”
  “你是谁!”被拍的那中年女子回过头,满脸怒容瞪着她道,“你也是住这儿的?”
  前面那圈儿人听到女子的话,都纷纷停下叫骂,一齐扭头对尹遥怒目而视。
  被这一道道目光逼视着,是个人都得浑身难受。尹遥不知究竟什么情况,对面又是人多势众,她眨了眨眼没再吭声,只赔着笑低头侧身往前挤。
  结果挤过去她才发现,这群人围着的并不是自个儿家,而是隔壁的韦家……
  “抱歉抱歉,误会了,我只是住隔壁的。”发现闹了个乌龙,尹遥这才挺直腰板儿,讪笑着道了歉,又一通敲门,陆娘子很快来开了门。
  见她果真不是去韦家的,那群人才没再搭理她,中年女子一挥手,众人又冲着韦家继续叫骂。
  回头把门关紧,尹遥忙不迭问道;“舅母,七娘回来了吗?”
  “放心吧,费三娘送她回来的,我方才刚又送她去上学了呢。”陆娘子应道,又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全须全尾的才放下心来,“一切都还顺利吧?”
  俩人说着话进了屋,见沈老太太也一脸关切,尹遥笑着挨她坐下,将方才公堂上的情况同两人说了。
  沈老太太叹道:“这陈娘子,心思也太歪了些,不在手艺上下功夫,却走这些旁门左道。”
  陆娘子听了也直气:“咱们都是本本分分做生意的,她怎能如此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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